晋楚尹此时唇已抿成一线,从背后抱住我,任凭我如何挣扎依旧不放手。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晋楚尹的手上此时已多了块沾满血的细碎铜片。“我不允许我的皇后在大婚之日,脸上有一点伤……”说着定住了我的穴位,“王太医,拿出你那看家本领,一个时辰之内恢复原样,若是皇后脸上有一点伤疤,我灭了你全家!”
我笑,笑的不痛不痒,“你们这种把别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哪里会感觉到他们的感觉,随你,一切都随你……”
周围人愣了几秒,随即带着周身巨大的冷气消失。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从药箱中找药,似乎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不安。看着我被划伤的脸不停地叹气蹙眉。“没有办法了是么?……”我问。
“哎!这治好倒不是难事,可是皇上要求老臣在如此短短时间之内……老臣是真的没办法啊……”看着他焦急的面容,不由地怒从心生,晋楚尹他永远高高在上,哪里懂的人命的珍贵。被定住的穴位此时已经渐渐缓解,我吃力地坐起来,“你退下吧,一张废脸,他晋楚尹不要倒好。”
“这……”老太医踟蹰半晌,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膏药,“娘娘,这瓶寒雨露冷膏对于脸上的创伤有奇效,可是就怕会留下后遗症……由于药性极寒,恐会影响整个身体循环,有可能导致手脚坏死,老臣不敢给娘娘您使用,可就怕皇上怪罪下来……”
“哦?竟有这等奇药……”拾起镜子看了一眼重伤的半边脸,“皇上知道这药性么?……”
“回娘娘的话,皇上,应该知道……”
“知道还让你用……”
“这……”
心已冰凉,一条命还不及一张脸,一条命还不及晋楚王的面子。
“用药吧……”我已不想多说,没想到还没用药,药却已被重重打翻在地。我和太医一同望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小,小凡子?……”身后竟还站着另外一个小太监,我不禁眉头一皱。
“您的药没了……”我有些歉意地看向老太医,“不过我会自己想办法……您先下去吧……”
老太医点点头,“也好,也好……”
太医刚一走,小凡子和宁诚便冲了上来,“你不要命了,为了那种人,值得吗?……”
我看着小凡子和一脸愤怒的宁诚,“你们?……”
小凡子识相的跑去关上门窗,宁诚则不假思索地上来拉我的手,“你跟我走,别再待在这个非之地,你看看晋楚尹要给你用什么药,他根本就不顾你的死活!”
我任他拉着,却没有说话,半晌,看向小凡子,“你认识宁诚?……”
小凡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我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小凡子环视了周围一地的残瓦断玉,又眸色凝重地看向我,“宁诚大哥曾经救过我娘的命,这话说来话长,我在宫外看到他,得知来意,这才偷来身衣裳好不容易混进来,您换上我的衣裳快逃吧,晋王早晚会要了您的命……”
兀自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玄封。缓缓将剑驾到自己脖子上,我想我现在必定极其可怕,却不能给自己手软的机会,“宁诚,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告诉过我生死由命吗?你早就应该一走了之!不该来趟我这趟浑水,我对那晋楚尹早已了解的很,你放心他不会将我怎么样的……我过了今日,便回到蜀峻山上与你和师父汇合,我有玄封,你还怕我回不去么,我只是还要等莫修,有些事,他欠我的,他欠我们吴家的,师兄请回吧!否则,杳杳只能以死相逼了!……”
宁诚面如纸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我将他逼到门口,他才愤愤地出了门,“杳杳,你别骗我,你一定要回来……”
抿紧嘴唇,使劲地对宁诚笑一笑,“你就是总爱胡思乱想,当初师父真该把你拧成个什么东西……”
宁诚重重叹了口气,“只要你回来,我随便让你拧成什么都行……”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放下剑。转身对着小凡子,语气中略显急迫,“把你打探到的消息快快报来!”
“是!”小凡子急忙诉说一路打探来的消息,“襄阳为太子准备了极其宏大的婚宴,阵势大的几乎可以赶得上皇帝纳妃了,可奇怪的是,那齐栾的司徒公主也准备了价值不菲的嫁妆,齐栾上上下下做着送亲的准备。可是奇怪的是,齐栾的公主并没有说要嫁给哪国的王子,送亲的队伍却一路驶向襄阳。更奇怪的是,这送亲的队伍竟还带着千百人的军队,多少有点逼婚的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见他停顿了一下,急忙招呼小凡子,“继续!”
小凡子顿了顿,“沿路的百姓都说慕容修死了!……被,被司徒嫣然带去的军队乱箭射死了!……”
惊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回过神,有气无力地轻吟出声,“这不可能!”莫修他不能死,他欠我这么多,欠我们吴家这门多条人命。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们襄阳,我又怎么可能父母双亡,成为一个弃婴。若不是他们襄阳,我吴家又怎么可能遭遇灭顶之灾,一百多人多了刀下鬼。若不是因为他们,我与姐姐有怎么可能亲人失散流离失所,这么多年来忍受那么多的辛酸与伤痛!
然而就在我们忍受痛苦之时,襄阳却一天天繁荣富足,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日复一日地挥霍着老天的恩赐。他怎么可以死,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落到一个要嫁给仇人的地步,为了他胆战心惊,甚至去求晋楚尹要解药,为了他竟然被打入死牢还挨了一剑险些送命。
他怎么可以死,他欠我这么多,这辈子还不完就想死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这么残忍!……
“啊?娘娘……你,你哭了?……”小凡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不经意流出来的眼泪,一时乱了阵脚。
我抬起云袖随意擦了擦,不经意将脸上的血迹染开。小凡子深深蹙起了眉,“宁诚大哥救过我老娘的命,这一次我一定要帮娘娘你!……”说着操起手边被我大落在一旁的一块罗帕,小心地擦去血迹,“娘娘,我们老家有一个土法子,对付你这种伤口正好,而且不会留疤,不过,就是脏了点……”
我抬起眼眸看了看小凡子信心满满的眼神,想到自己若是脸上有着伤口去参加婚典,晋楚尹一定会怀恨在心,而且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容不得考虑,我坚定地看着小凡子,“我一切都听你的!……”
“好!”说着他跑到屋内一颗火红郁金香旁边,伸手在花盆里抓了点什么,然后又飞速地跑过来,将一团又粘又黑的东西贴在我的伤口上,一阵凉意顿时夹着一丝轻微的动传入大脑,“这是什么?……”
“黑泥!……您别怕,过一会我马上便帮您弄下来,黑泥可以让皮肤愈合地快,一般是肥沃的土壤里都有蓝泥,这宫里的花金贵,所以土大都是这样的。等皮肤不流血了,再上层粉应该会没有大碍的!
我点了点头,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只轻轻回了一声好。
“不过娘娘,我也没有亲眼见到慕容公子死,这些都是谣传,若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两国岂不早就发生正面战争了,哪会等到现在?……”
小凡子说的不无道理,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莫修会死。就是司徒嫣然真恨他,也不至于杀了他。然而大兵压境,这老皇帝会不会放出莫修一人来避免战争也说不好,若是真的如此,那莫修即便是还没死,也八成会身负重伤。
小凡子刚替我将泥巴扫了下来,用水洗过两遍,门外就有了太监进来,“主子,吉时快到了……”
没想到这黑泥真的有作用,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而且破损处也有了愈合的痕迹,紧紧地抿着唇,扑上浓浓的粉,没想到,竟然看不出来一点伤疤,“知道了……”漫不经心地敷衍门口的太监,“嫁衣呢?……”
“奴,奴才这就去给您拿来……”
周围又围上一群奴才,“娘娘,吉时快到了,由奴才们伺候娘娘更衣吧。”透过金紫色的纱幔,只见三四个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个传说中丰容盛鬋,冠压群芳的美人,骨子中却透着一股美到惊艳的不真,自己若不是嫁给晋王,也不用这般刻意的强施粉黛。
“放着吧,你们都退下。”
伺候着的奴才宫女纷纷退下,“小凡子,你去城门上替我望着。”
“是,娘娘……”
抬起葱玉般的素手,缓缓戴上了凤冠霞帔。屋外,文武百官早已候在大殿。四下望向屋内,空无一人,面无表情地掏出一盏刺着青花的小净瓶,轻轻地闭上了眸子,“慕容修,我们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半晌,缓缓睁开了眼眶,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慕容修,你会来么?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窗外,不经意中竟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