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小的透气孔前，一对深邃又黑亮的眸子忽然出现。
吓得沈兮直拍胸口，连连倒退：
“不知道吱个声再出现吗？人吓人，吓死人！”
“人腿都敢直接削了，这会儿装胆小？”司不遇嘴角的血已然擦拭干净，除开脸色略显苍白，气息和嗓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被关一晚上小黑屋，连丝毫惊慌焦虑都没有，“老祖宗如何？想必是已无大碍，否则你也不可能活着来此处。”
“情况基本稳定，刚搬回慈安宫，下午会开始后续治疗。”
灯影摇晃，小小的孔里，司不遇只能看到她眨动的明眸。
瞥见她眼下两片淡淡乌青，他心念微动：
“多谢。”
沈兮闻言一怔。
随即，把等举至孔旁边仔细打量，俏皮开口：“哟哟，多谢？天啊，有生之年能从九王爷嘴里听到这句，当真没遗憾了呢。我还以为，除开掐脖子和利用，王爷不会别的！行了，也别太感动，我其实也是自救，时间有限，我说，你听！”
也不管司不遇什么反应，顿了一口气，沈兮开始将所有情况一一道来。
等听完，男人的俊眉已然锁成两道幽黑的峰：
“所以你答应母后去父皇面前自请调查？”
“不然呢，让他把所有人全杀掉，再杀你我？”她也憋屈得慌啊！
“……”
生平第一回，司不遇觉得自己说了句蠢得不能再蠢的话，长长黑睫覆住眸内风云，他换了话题，“你当真是无极鬼医的亲传弟子？既然如此，为何当日不和本王言明？”他实在不能把沈府跋扈无脑的二小姐，和鬼医弟子联系在一起。
“师傅不让说嘛。”经过这大半天练习，沈兮顺口多了，“再说，现在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我要调查出真相，以防你被真正的凶手栽赃啊！”她不明白司不遇怎么半点不着急，好像被关的不是小黑屋，而是来鸟语花香的地方度假，“我跟皇后要三条件，第一是来见你一面，第二是她必须保证出结果前你不死，第三我问了那尊送子观音。”
司不遇眉心一跳。
真不知道该说她傻呢，还是自信满满，就不能提点其它比较有利的条件吗？
他轻呼：
“为何问送子观音？”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沈兮把灯举近，隔着玄铁门的孔，定定直视男人掩藏太多秘密的深瞳，“当时老祖宗问……你是否明白赐一尊送子观音的深意，你说明白还道谢，当时我就觉得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奇怪，现在，你告诉我你明白的是什么。”
心细如发！
不曾想她会关注到这种不起眼的点，司不遇忽然觉得，或许她真能于劈开眼前局面——
沈兮啊沈兮，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挑眉：
“这个问题你问过母后，再问我，是想看看二人的回答是否一致。”
“对。”
“为何？”那尊玉观音并无毒，难道不应该关注有毒的福袋吗？
略显憔悴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了然笑意，沈兮摇头轻叹：“毒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才是最大的毒，要查真凶当然得从人心入手。下毒者很狡猾，似乎能猜到老太太会打开福袋，掏出那尊送子观音，而实际上送子观音只是虚晃一招，假如错误认为观音有毒而耽误时间……”
司不遇的眸内，浮现出和窦皇后同样的激赏。
他情不自禁深深回视，一字一顿：
“而你说了，只有一分钟救命。”
“对，而且下毒者利用老太太身上的檀香催动，檀是天机中非常重要的组成。”
“送子，送子，老祖宗赐予你送子观音，自是希望……”司不遇只当是福袋绣字上有毒，不曾想还和老祖宗爱熏檀香有关，沈兮既能窥破这一层，于调查必定大有裨益，因此他没有再说别的，淡淡解释，“你替本王尽快诞下一儿半女，延续香火。”
香火个屁，老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留在九王府！
她点头：“为什么要尽快？”
“因为……”
隔着铁门，四目相对。
司不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个女人说这些，然而，这一刻真出现了，不知是小孔里透出的眼神清澈坚定还是她刚才说相信自己清白，他觉得，似乎也并不那么难，“因为一旦延续出子息后代，也算为皇家开枝散叶，或许……有些人不会再想要我的命。”
窦皇后说，老祖宗赐送子观音，是怜惜孙儿，想要保他的命。
看来，还真如此！
一个不受宠的亲王，谁会要他的命？
心里大致浮现出一个轮廓，沈兮凝眉直问：
“这人，是皇上？”
一丝讶异，闪电般掠过司不遇的眸心。
他神色平静的反问：“何以见得？”
“不难猜。他不喜欢你，不信任你，事发第一时间把你打入天牢，老祖宗希望你我诞下儿女，也是想提醒他你毕竟乃血清，或者说希望他看在孙辈的面上放你一马。父子相残，别说皇家颜面，即使普通家庭，那也是耸人听闻的话题。”
沈兮耸耸肩，“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当然，你若不想提，没关系。”
司不遇再度讶异：
“如今你在外本王在内，我以为，你会要求本王告诉你。”
“我可是个善良的人！”
“王妃！时间到了！”
刚才一道进来的看守提灯进来，打断沈兮的自夸。
知道看守不会给他们任何情面，她摆摆手道别，配合的往外走。还没走到甬道，一丝浸骨寒风吹来，她耳畔忽然想起司不遇的声音：“原因就是……本王曾经真的闯进宫，想要把他给杀了！王府那日，本王恭喜你上贼船，今日……”
“今日什么？”
沈兮下意识的问，看守奇怪看过来，让她惊觉刚才这一手应该是高深莫测的传音入密！
靠，死男人这么厉害？
走了许久，得见天日。
天牢大门沉重合上，立在雪地里的沈兮灵光一闪：
难道司不遇想说今日他后悔了？
若是，还算有点良心。
不过以他那古怪冷峻的性格，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