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径直回慈安宫。
再探脉出来，鸡皮鹤发的周公公领着两个身穿浅碧色宫装的丫头进来，是惴惴不安的半雪半夏。一见到她，姐妹两全激动得泪花闪闪，显然，昨夜风波传了出去。周公公特意洒扫出南偏殿给她们主仆起居，还说今日除夕宴老祖宗去不了，她们也不必去，留在此处。
南偏殿和主殿只隔着一条九曲长廊，很快就到。
待领路宫女退下，忍了一路的半夏急急抹掉再逼不回去的泪：
“奴婢们快要吓死了！王妃还好吗？可曾受刑？”
“快让奴婢看看！”半雪直接拉住她的手左瞧右瞧。
“我没事儿。”这一夜半天，外面的她们估计比自己更揪心，沈兮转了个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哈欠，“你们来也挺好，快去帮我收拾床铺，我得好好补个眠。昨夜差不多没怎么睡，累得要命，等睡醒来，老祖宗差不多能输液，除此之外，还有硬仗要打呢！”
姐妹两的心又窜上去：“什么硬仗？”
“去太极殿面圣，查下毒凶手。”
半夏半雪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种事怎么会落到自家小姐头上，两人默契的没多问，一个生火，一个铺床，匆匆洗把脸，沈兮往床上一倒，立刻着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再醒来，午夜将至，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灯火溶溶的殿里洒扫一新，还贴了大红的窗花和倒福。
海棠盛开的屏风上，映着姐妹两忙活的身影。
看样子，她们在包饺子。
沈兮趿鞋披衣走过去，半雪回眸甜笑：
“王妃醒啦？奴婢刚还和姐姐讨论要不要去唤您，一起守岁，一起迎接新年呢。”
“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了，待会要给老祖宗把脉，如果情况良好，立刻开始下一步治疗。”前世，她早已养成良好的生物钟，不管做实验和工作多忙，到点就醒，连闹钟都不用，“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她指指窗户和烛台，还有饺子馅儿什么的。
“姐姐去求周公公要的。”
麻溜包出一个又一个饺子的半夏抬头，大眼睛倒映着灯火色泽：“奴婢觉得，不管在哪里，过年得有过年样儿！周公公人很好，要什么给什么，您闻闻这馅儿，可香呢。奴婢包了一个清洗过的铜钱进去，待会王妃肯定能吃中。吃饱了，好去打硬仗！”
这话听得沈兮心里暖暖。
她坐下来，也包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被姐妹两笑话一通。
子时，巨大烟花声响起。
吃过饺子，叮咛几句，沈兮去主殿把脉，之后，从如意空间拿出输液的软管和药液，麻利扎针弹管，一气呵成。不知道是凉还是痛，老太太醒了，看着这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朝沈兮投去好奇的眼神，值得庆幸的是，除开好奇，她并没有流露怀疑或其它。
“这是药液，通过这根管子进入身体。这瓶，先给您补充营养。”
老太太眨了两下眼睛。
沈兮笑笑，又道：
“等药液全部输进去，再换灯盏花素注射液和疏血通注射液，放心，我会亲自来。”
老太太眨一下眼睛，像在问她要去干什么。
沈兮把要查真凶的事大概一说，讲完，起身将输液速度调慢，告诉老太太自己要去太极殿了。应是听懂所有，老太太深深盯着她，直到窈窕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太极殿坐落在皇城中心腹地，为避免朝野动荡，今夜国宴照旧。此时，宴停宾散，徒留照亮积雪的明亮灯芒。
路公公亲自出来接她：
“王妃此刻过来，可是老祖宗……”
“老祖宗很好，公公不要担心，我是有其它事要见父皇。”
“那就好。皇上饮了些酒，此刻正在暖房，王妃请跟我来。”
暖房里的地龙烧得很旺，一进去，如置春日。
中间，一身龙袍的文帝斜支着头倚软枕，旁边，一位身穿淡紫宫装的美貌妇人正在小心替他按捏，昨晚宫宴也不是白坐的，沈兮认出她是老五昕亲王司不羁的生母珍妃，和窦皇后，玉妃同为从龙旧人。
司不羁人如其名，生性潇洒不羁，旷达超脱，听说最爱出外游历山河，过年都未归来。
沈兮跪过去：
“臣媳给父皇请安，给珍母妃请安。”
“快起来，你如今是有功之人，切勿拘礼，路公公，赐座。”
尽管育有成年亲王，珍妃颜色如新，比窦皇后和玉妃都要显年轻，远山眉圆杏眼，圆润但不肥腴的脸亲切温和，一笑，眉眼弯弯，让人忍不住生亲近之情。她手上动作不停，待小太监奉上醒酒汤，亲自端着喂文帝喝了，这才温和又道：
“皇上，昀王妃来了，臣妾还是先退下吧。”
“无妨。”
文帝睁开两只酒意熏染的眼睛，睨向沈兮。
他发现，尽管声名不佳，这位沈府二小姐却比很多大家闺秀还要从容淡定，别说昨日殿门口和安然硬碰，后来勇救老祖宗，便是此刻，她也表现得与常人不同。一般女子，即使是做了皇家媳妇多年的太子妃，被自己这么一盯估计都要胆战心惊，而她……
“既然老祖宗无碍，深夜求见，所谓何事？”
“臣媳……”
宋国后宫，亦是一后四妃制。
除开窦皇后，另有玉妃，珍妃，纯妃和宁妃四位，再往下便是嫔和贵人等，半夏半雪只知四妃名号，并无了解，沈兮一时也拿捏不准珍妃是否好相与。不过，两个丫头倒提过一嘴，说所有皇子里，和司不遇关系最好的是司不羁，那么，司不羁的妈应该也算友军？
她跪下：
“臣媳恳求父皇收回杖杀所有太监宫女的皇命，臣媳愿意……调查真凶！”
文帝的眼，倏然一收。
他推开珍妃，慢慢坐起：
“你说什么？你要调查下毒凶手？”
“是。”
“原因。”
“恰逢年节，杀戮不祥，当然，臣媳也是……为了王爷。”
“这么说……”
文帝的眼色越发幽暗难言，“你还是绝对相信老九在下毒一事的清白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