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久了,窦皇后亦随之忐忑。
她默默使一记眼色,沈兮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父皇,母后的人已查明,青嬷嬷多年一直利用掌事之职私藏分配给司制局的金线,她很谨慎,每回所扣不多,因此不管是采办处还是其它人都不曾发现,想来是存着出去变卖。此事已证明和王爷无关,和椒房殿无关,还请皇上饶恕王爷和无辜的宫女太监。”
“为什么呢?”文帝喃喃的问。
“唔……”
为什么加害老祖宗?沈兮举起青嬷嬷的认罪遗书,“加害老祖宗的原因,青嬷嬷在信中言明,是因……多年前旧事一直耿耿于怀,心意难平。除此,她还怀疑当年其父贪墨一案存在冤屈,是……老祖宗和皇上误信误判,从而导致全家……”
她适时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不管染家案子有无冤屈,都是过去式,如今再提,不是戳皇帝老儿心窝么?
说不得!
文帝半眯的眼,仿佛没有聚焦,似乎也没有听见沈兮的解释,又重复道:
“为什么呢?”
窦皇后和沈兮相视惊讶,一旁的路公公唤了几声,这才让文帝清醒。他不咸不淡嘉奖几句沈兮,又说下午会亲自去慈安宫侍疾,最后,不痛不痒训斥皇后几句,说她统领后宫不力,罚俸半年,还勒令她必须大力整治后宫,杜绝一切隐藏暗处的危险。
说完,他懒懒摆手:
“既然证明和老九无关,去天牢领人吧。午时之前必须回来,老祖宗还得你伺候。”
“是。”
沈兮长长呼了一口气。
妈蛋,大过年的,自己容易吗?
一道走出太极殿,也不知心思颇深的窦皇后在想什么,沈兮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这些她都不想去管了,跟着路公公第一时间去天牢领人,为不落人口实,她假装“恩爱无限”的送司不遇回府。一上马车,亲密挽着男人手臂的她瞬间退避三舍,拍拍胸口长叹:
“活在你们这里,太难了!”
“我们这里?”除开脸色微白,司不遇一身月白王袍和当日并无区别。
“就是嫁入你们皇家!”沈兮抱着软枕,疲倦全都写在脸上,“为去天牢,我在你父皇母后面前不得不装出一副思夫心切的恩爱,这算是撒谎。好嘛,为了圆这个谎,我又不得不装出喜极而泣的模样,挽着你,送着你,天啊,老娘都快成戏精了!”
“……”
大概是她方才退避三舍的动作太刺眼,司不遇觉得,这话听得莫名不爽。
“你确定刚才是装出了喜极而泣?”他轻哂。
“不然咧?”
“本王觉得,是面无表情,诸般嫌弃。”
“……”好吧,自己距离戏精尚有距离!
沈兮懒懒扬眉,“这是自然,心中没感情,表演起来可不困难吗?再说,你这回连累我,我嫌弃一下怎么了?你可别忘记,要不是本姑娘,你此刻还在小黑屋里吃牢饭呢。听说皇家最重礼仪风度,我做了好事,怎么没听到一声道谢?”
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噌蹭见长啊!
司不遇正要说话,这时,马车忽然一个大颠簸,大喇喇翘起二郎腿的女人一个侧倾,径直扑向胸膛。他发誓,自己本意是千真万确要推开,可是,马车又一个大颠簸,两条猿臂下意识微收,竟……不偏不倚将撞过来的女人扣进怀里!
“姚青!”
男人的胸膛比想象中的坚实,沈兮捂住撞痛的鼻梁,气得大喊:
“你会不会驾马车?我可刚救了你主子!”
“王妃恕罪,路面稍有不平!”
“这还叫稍有?!”
人体脆弱之处的痛最要命,鼻梁是其中之一。
沈兮嗷嗷反驳,待放下手,忽然发觉司不遇的俊脸近在咫尺!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压人家身上,一手揪住人家腰带,双腿试图固定身体……
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个词:
女上男下!
“我不是故意的!”
想起那日在如渊院两人四目相对的心情,她赶紧一股脑儿爬起,马车还在摇晃,逼得她不得不手脚并用,着急忙慌中,膝盖磕到一处!她瞪大黑白分明的眸子,男人倒吸冷气的声音划过耳畔,一个天旋地转,人被压去软垫上:“沈兮!你……”
别看司不遇看上去清瘦颀长,穿上月白长袍更是仙气飘飘,居然忒重了,压得人喘不来气。
她对人体构造烂熟于心,很快反应过来刚才撞到什么,赶紧认错:
“天地良心,我绝无让你断子绝孙之意!”
“……”
一丝可疑的红晕,爬上司不遇耳尖。
不愧是轻浮浪荡的,说起话来让男人都自叹不如!
他恨恨抽身,荡出丝丝涟漪的面庞瞬间恢复平日淡漠。
沈兮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他,也艰难坐稳,顺势将软枕抱在胸口,以防马车再遇不可抗的颠簸:“有个问题请教啊……”逼仄的空间,诡异的气氛,让人无端不适,她清清嗓子打破沉默,“为什么你一提到私藏金线,你立刻肯定青嬷嬷有问题?”
睨她一眼,司不遇淡道:
“因为……有人跟本王说过,司制局的金线每年都会少上那么一点。”
沈兮眉心立紧,比出一根食指放在樱红唇前:
“嘘!”
“……”她贼头贼脑四下观看,又是撩窗又是掀门挡,看得司不遇莫名其妙:
“是你问……”
“是我问的!”沈兮挪坐过去,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但这答案你不该说出来!假如被有心之人听到,那么,你父皇难道不会怀疑你是青嬷嬷背后主使吗?毕竟,她私藏金线,你竟知情!他不信任你,你稍有差池就完蛋,懂吗?”
这是司不遇第一回被女人呵斥:你懂吗?
要换从前,他大概甩甩手,径直将人丢出去,而此刻……
他盯着沈兮新嫩如玉的脸颊和一翕一合的唇,心里再度涌起复杂难言的情感。
有气愤,有不屑,却也有……
陌生的、新奇的温暖!
好像被人关心的温暖!
“喂!”见他动也不动,沈兮不悦炸毛,“跟你说话呢,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