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一怔。
沈兮心里,则暗暗一喜。
看来,司不遇及时回城了,半夏也及时将自己入宫的消息告诉了他!
但不知,他出城办原定计划最后一部分的大事,有无办妥?
端详片刻模样沉静婉美的少女,文帝拾起一块碧玉绿豆糕送进嘴里,一边细细嚼着,一边难辨喜怒的开口:“他倒是来得迅速!如此看来,你们二人确实感情甚笃。沈兮,朕不管从前如何,既然成了亲王妃,凡事务必多为老九和自己考虑。路福,宣老九觐见。”
沈兮听明白文帝的暗示——
她以亲王妃之尊,如果答应去给西北侯医治隐疾,不管成功与否,王妃是当不了了,甚至还得死。
因为,这种事是绝对的丑闻,皇族不容玷污!
司不遇匆匆入内。
他一袭玄色普通锦袍,靴面扑着灰尘,鸦青披风随步伐轻扬,亦无任何花纹,一副清简低调又风尘仆仆的样子。深邃无边的双瞳第一时间投向沈兮,他下跪行礼。待起身收到沈兮速速眨了一记眼睛,狂跳的一颗心,总算逐渐恢复平稳。
见他这般朴素又匆忙,文帝不悦皱眉:
“这是去了哪里?进宫面圣,连仪容也不知要整吗?”
“父皇恕罪,儿臣日前出了一趟城,听闻您召见王妃,直接入宫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将手里的绿豆糕掷回盘子,文帝吹胡子瞪眼,“朕还能把你媳妇儿吃咯?朕是九五之尊,这是皇宫大内,你媳妇儿还能不见了吗?起来吧,瞧瞧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亲王风范?一个司不羁到处游荡已足够让朕心烦,若你也敢……”
司不遇的眸心,涌出阵阵寒意。
没想到文帝逮着一件小事就开始训,沈兮忙上前挽住他,带着两分撒娇道:“父皇!王爷这是惦记臣媳嘛,您刚不也说了嘛,我们二人感情甚笃,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着急见臣媳,所以没来得及回府换衣服,归根结底是臣媳的错,您要训,就训臣媳吧!”
“你还挺护短!”
“那是。臣媳是昀王妃,不护着王爷,还能护谁?”
说着,沈兮完全不顾圣驾当前,径直将手塞进司不遇的大掌。
两人你侬我侬的小动作,让文帝都忍不住覆下虎目。
就在这一瞬间,司不遇的手指快速在沈兮掌心划出一个字:
妥!
收到暗示,沈兮悬着的心稳稳落回肚子。
她深深看一眼面容稍霁的男人,假装不好意思抽手,直挺挺跪下:
“父皇,现在老九回来了,方才的事臣媳给您一个确切答复,臣媳乃皇族之媳,老九之妻,即使得鬼医亲传,断不会给西北侯医治旧疾!父皇明鉴,西北侯日前相中臣媳三妹,谁知三妹和周大公子彼此爱慕,今日三妹嫁,西北侯选在此时提要求,说句僭越的,他……这是威逼利诱!”
“哼!说话都不利索,他只有威逼,何有利诱?”
总算等到她的断拒,文帝心中舒坦几分。
故意说错的沈兮吐吐舌,一副不通世事的天真:
“父皇教训得是!”
“敢问父皇,您和王妃……”早在来的路上,司不遇已然知晓西北侯进宫提要求,不过,为了让戏足够逼真,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和她一起演,“说的什么?西北侯要王妃替他医治旧疾?!满京城谁不知道他伤在何处,父皇,西北侯这是……”
说到一半,司不遇面色剧变,话锋陡转:
“他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恐吓儿臣!”
“威胁?”文帝眉心一跳,“何意?”
威胁和威逼,一字之差,意思却天差地别。
暗暗感慨一番他们这些人说话的艺术,沈兮也惊讶好奇的转眸,只听司不遇匍匐下去,气愤难当和就事论事的程度拿捏得刚刚好:“之前,王妃说您秘密委派她继续调查老祖宗中毒一事,王妃手里无可用之人,便让儿臣派人去青嬷嬷老家绣州暗访,在那里,儿臣派去的人遭遇了一帮凶悍杀手……”
文帝掀开茶盏,慢悠悠撇去浮叶:
“杀手?意思是,你的人查到了什么?”
“是。”司不遇直起身子,目不斜视,“儿臣的人,找了一位和青嬷嬷相识的故人:宋之堃。”
啪!
文帝猛然起身,手里的茶盏摔裂一地。
路福公公赶紧亲自洒扫赶紧,整个御书房,静得只听得到文帝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偷瞄到他涨红转紫的脸和虎目中掀起的风暴,沈兮下意识往司不遇身旁靠,忐忑得以至于完全忽略跪疼的膝盖。看样子,文帝对宋之堃估计是羡慕嫉妒恨呐。
也难怪,他一代帝王,坐拥整个天下,喜欢一个宫女,偏生这个宫女心里只有他人。
好大一盆狗血!
文帝一步步走向跪着的两人,无声的脚步和略重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宋、之、堃?他……还活着?”
“……”
难道文帝以为宋早死了?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两人心弦同时收紧。
越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停顿!
司不遇“茫然”抬眸,费解道:
“还活着。听父皇这意思,您认识此人?”
“不认识!”
文帝重重甩动绣着精致祥云的衣袖,勃然转身:
“朕乃堂堂九五之尊,怎会认识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活着就活着吧,反正……”停顿片刻,他如嗅到什么腥味儿的猫儿一般眯着眼,慢慢审视着儿子,“你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他活着这件事,你是不是早知道?”
听到这,沈兮算是清楚为什么这对父子势如水火了!
文帝这父亲着实当得有毛病,不管大事小事,总喜欢第一时间扣锅给司不遇。
偏他还不是普通父亲,而是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父亲,换谁都受不了。
她偷瞟一眼看着还算平静的男人,犹豫要不要插话。
这时,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文帝猛叱:
“谁?没有朕的允许……”
一架简易辇轿出现在门口,上面赫然坐着得头戴赤金冠的老祖宗!
文帝忙收敛怒容,和他们一道请安。
完了,恭敬弯腰问:
“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