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在慈安宫用过晚膳才走。
这一下午,她算是对公主府有了全新认识:
所有人都觉得,文帝一直对公主府颇多青睐信任,是顾念从前长公主生母的救命之恩。实际上,当年清贵太妃屡屡仗恩德各种作,早让文帝心生不满。只是,长公主下嫁的许家是宋国有名的百年簪缨世家,往上追溯还出过辅政大臣,影响深远,根基深厚。
许驸马在家排行老幺,上面两个哥哥,一为宰相副手,一为工部尚书。
从前也算熟读史书,沈兮知道宋国朝制和自己世界里的清朝类似,设六部、大理寺、都察院和翰林院这些,中秧枢纽机构则有不同,无内阁军机处,设左右两宰相,一文一武。当朝左相是太孙议婚对象何清颜的父亲,人称何相,乃百官中第一文臣!
许驸马的大哥,就是何相得意门生,一直跟在他身旁做事。
至于许驸马本人,则任职户部,名为侍郎,实际比尚书还能说上话……
难怪许晚茵那般气焰嚣张,人家是皇三代和官二代合体!
临走前,倦意丛生的老太太无力问: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丫头?”
“唔……”
沈兮确实有很多问题,只是一看她累得不成样子,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换上既轻松又八卦的嘿嘿笑脸,“孙媳没什么要问的啦,就有件小事很好奇,不知道老祖宗能不能满足孙媳的好奇心。那什么,父皇和青嬷嬷当年有没有过……嘻嘻,老祖宗您懂的啦,就……那什么……”
老太太瞬间明白。
她嗔怪看向言行无状的少女,口吻却是罕见的亲和慈爱:
“不知羞的丫头!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还问做什么?”
“孙媳这不是……喜欢听个八卦嘛。”
“老身看这不是八卦,而是长舌妇行径,赶紧回去。”
见老太太心情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重,沈兮笑眯眯告辞。
临到门口,身后传来苍老缓慢的声音:
“家国天下,话虽如此,可在万里江山面前,什么时候少过白骨?”
这话听得沈兮心里莫名揪紧,她又很想很想回去了。二十三世纪,才没有什么天下白骨。心事泛滥,出宫门时又看见了陆流云。他身穿守门小将的深色铠甲,魁梧身材在昏暗中犹如一堵沉默的墙。特意让小曾子停下马车,她主动过去道谢,谁知人家一言不吭,装作不认识。
回到如意院,一袭白衫的司不遇在。
溶溶如琉璃变幻的光下,墨发束于冠的他清俊无双,恍若踏月下凡的仙人。
半夏半雪不见踪影,其实也有些疲倦的沈兮打算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走过去还没开口,但见两道月白流影,薄唇轻抿的男人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他身上总是多出一分清凉的沉水香沁入肺腑,沈兮一脸懵时,后脑勺微微一热。
是他的手轻柔扣上来,仿佛……
在安慰一个遭受委屈的小孩!
虫豸低鸣声里,他极有节奏的心跳传向耳膜。
一下,又一下,带来莫名的安宁之力。
回来路上满腹的心事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沈兮清楚此刻应该即刻抽身,顺带将他骂个狗血淋头,然不知是此刻夜色氤氲静美,还是他体温心跳刚刚好,她竟做不到瞬间抽离,反而有些……舍不得。这一刻,让她想起一句烂俗的老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想起半夏半雪嘻嘻的笑。
沈兮猛然清醒,赶紧直起身子,先质问为强: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想干嘛,难道又要推我出去挡箭?”
“……”
明明你刚才也很温顺,没有反抗!
一想到她今天在宫里想必听了不少难听的话,受了不少为难,司不遇完美无瑕的俊容出现一丝尴尬的裂缝,先是抬头看看洇黑的天,又抿抿唇,再负手去身后才艰难开口,“半夏半雪说……这是……爱的抱抱,你……喜欢和习惯……这种安慰。”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爱的……”司不遇的难为情更浓更无处安放了,“抱抱。”
“王妃,之前奴婢们有个磕磕碰碰不如意,你不是最喜欢用这种方式安慰我们吗?您还说,拥抱能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脉搏,能够舒缓情绪,给人带去安慰和温暖,是神奇的魔法!奴婢们问您这算哪门子的安慰,您说这叫……爱的……”
沈兮总算记起来了!
天啊,她那是逗姐妹两玩呢,怎么还当真呢?
她扶额打断:
“行了,别说了!”
“你回来就好,本王走了。”
既无奈又宠溺的看一眼捂脸的人,司不遇匆匆迈开长腿。
天知道,他有生以来都不曾这么尴尬过!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敢情她们姐妹两故意捉弄自己!
“行,走吧,我有点累,赶紧休息去!”
凶恶剜一眼乐不可支的姐妹两,沈兮对着男人秀颀难掩又匆匆似逃的身影摆手,头也不回进屋。进去经过铜镜,她发现脸红了,宛若涂抹一层上等胭脂。她捧住滚烫的脸,苦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哼哼:“沈兮啊沈兮,你要把持住啊!来,跟我默念三遍:和离书,和离……”
同一时间,公主府。
奢华卧房里,只穿雪白寝衣的许晚茵木然抱腿坐在床上。
身旁,饭菜不曾动过。
问棋和问书守在一旁,劝也不敢劝,动则更加不敢。
少顷,门吱呀被人从外面推开,长公主和许驸马双双进来,一看金托盘里的吃食还是原样,两人对视一眼,忧色溢满彼此的脸。那日出城踏春遭遇山贼,夫妇两人虽然心急如焚,重金悬赏,但其实并无太多慌张,因为对方几乎很快送来了条件——
要许驸马交出户部历年隐藏账本!
只要答应,他们担保许晚茵毫发无损。
对方既然有所求,人应当安全,
两人合计之后,一边大张旗鼓寻女,一边暗中筹备。
意外,突然发生在交易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