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不遇忙捂住她嘴。
放下碗,他牵着她走向屏风后面的床畔,同时指指门外,意思陆流云可能守在外面。沈兮瞬间会意,竖起食指轻嘘了嘘,脑海里却再也停不下思索。她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司不遇,直看得男人心神摇曳,不忍再三缄其口:
“是他。”
“司莫忧喜欢陆流云你知道吧?”
沈兮用气音解释,“上回在湖心岛她跟我说过陆惊云,说他是陆氏家族的传奇人物,一杆银枪舞得出神入化,是司莫愁的意中人。不过,她说陆惊云被关在天牢最深处,永远也不会被放出来,乌十郎和他……你是从竹架旁那杆银枪判断的,对吗?”
心知她聪慧,司不遇便也悉数道来:
“对。那杆银枪和从前陆大哥所用的,一模一样,连红缨处的痕迹都差不多。”
“他对陆流云的态度颇奇怪。”
“是。当时泡在药泉里喝下夜枭的血,我逐渐开始恢复意识,你们都在专注的给我归顺心脉,可能没有留心他们两个在那边的对话。乌十郎对陆流云说的话充满讽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当然,我也听枯骨说了,我失控时你们每个人的神态言辞……”
“枯骨出现前,他还问了一句:你就是陆流云?”
越想越觉得两人的推测可能性很大,沈兮靠在男人肩头,奇怪的问:
“既然你都能发现,为什么陆流云好像没什么反应?”
“他们兄弟两人相差好几岁,而且……陆流云是小妾所生,身为庶子,又有一个光芒万丈的嫡子大哥,对他,陆流云心情大概是复杂的,两人关系算不得多亲密。而且,陆氏覆灭之时,陆流云跟着他母亲去南方省亲,等他回来,陆氏已……”
“陆氏为什么获罪?”
“谋逆。”
“……!!!”
这罪名,确实够严重,难怪司莫忧说她们喜欢的都是罪人!只是,既然都谋逆了,为什么没有全部弄死?斩草除根的道理,相信文帝比自己懂,“既是谋逆,为何陆惊云会被关去天牢深处,陆流云又能留下一命呢?”
司不遇揽住小女人的肩,沉沉道:
“这件事发生时,我尚幼,后来此事又被严禁封锁,虽然我一直在追查真相,可得之甚少。”
“陆氏家族很厉害?”
“你觉得陆流云如何?在年轻一辈中,身手应该算佼佼者,可是,如果把他放去从前的陆氏家族,可能充其量也就是身手平平,因为……陆氏家族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家族,每一代家主都勇猛无敌,骁勇善战,所带领的陆家军更是所向披靡。”
“真相……会不会是功高震主?”
狡兔死走狗烹,这种故事,实在太多。
司不遇幽幽长叹:
“不知。相比早年真相,如今我更想知道,乌十郎和陆大哥究竟……有何关联!”
“你觉得乌十郎……是陆惊云?“
“试探之后,感觉如此,但实在不合理。天牢守卫森严,深处更是机关重重,一人之力绝无可能逃出生天,何况……父皇对此事讳莫如深,绝无可能暗地里偷偷宽赦。如果乌十郎就是他,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如何出来?为什么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确实够玄幻的!”
忍不住打了个大大哈欠,疲倦涌上来的沈兮往床铺上倒:
“不过,再多问号也只能等回京再调查。”
“嗯,等疫情灾情一除,我们立刻启程回京。睡吧,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
“那你……”
灯盏摇曳,沈兮不放心的又睁眼,侧看躺在身旁的男人。她实在有些不放心。至于不放心什么,体贴的她却又不想再说出来,免得给他再添烦忧。还好,司不遇几乎是瞬间懂得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一把翻身扣住她,埋首去她脖颈和黑发之间:
“我不会离开你。如果……有朝一日彻底失去控制……”
“不、会、有、那、天!”沈兮盯着雪白帐顶,一字一顿,“相信我。”
“嗯!我信你!”
伸手紧紧抱住扣在腰肢上的手臂,实在累极的沈兮抵挡不住睡意,坠入梦乡。
听到她均匀悠长的呼吸,满腹心事的司不遇轻轻吻向她的唇:
“我也爱你。若有那日,请你……亲手杀了我。”
翌日清晨,队伍再度踏上往南征程。
也不知道是“勇挫”弑天盟的传言发挥作用,还是出河州之后相对而言比较太平,八月二十七晚,抵达被江州和岳州拱卫的武州。尽管快到入秋时节,这里气温仍然居高不下,大半天下来一丝风都没有,热得人大汗淋漓,心躁难安。
比天气更严峻的,是灾情和疫情。
洪水算是暂时退去安全线,然被冲垮的房屋道路等不计其数,到处狼藉待整。
城中,他们所到之处几乎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有的失去家园财物,有的失去亲朋产业,个个脸上写满着大灾之后的彷徨悲戚。除此,被传染时疫的百姓则更不忍多睹,在三州府尹联合决定下,所有感染时疫的人都被安置在特定隔离区域,除开惠民署下面医药署的指派大夫,无人愿意替这些人看病。
每天死于疫情的人,都在不断增多。
而这些死者遗体都不会被保存,立刻被拖出去焚烧掩埋……
“今日的尸体都被烧了吗?”
别院花园里,沈兮问武州府尹刘广德。
钦差和亲王的双层身份,让刘广德对他们一行人尤其重视,为防止传染,连官驿和府衙都没让他们去,而是安排了一处独立别院,此处清净整洁,两面饶水,背靠陡山,仅有一条路可以出入,如此安排也能避免有灾民趁机过来寻衅滋事。
太阳下山了,还是相当炎热。
身着官袍的刘广德擦了擦额间大汗,恭谨道:
“回王妃,都烧了。”
“今晚不管何时出现第一具死亡案例,立刻给我把尸体送过来。”
“啊?”
别说刘广德,焰红半夏半雪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半夏急忙劝阻:
“王妃!此疫相传说话都能传染,您还要尸体?王爷不会允许您冒此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