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欣这个媳妇儿,和殉情的太子妃一样,是窦皇后亲自挑选。于家女儿没能出太子妃,出个王妃,是恩宠安抚,亦是有效捆绑。只是,她没想到老二还挺喜欢她,为了她府中良媛良娣都不纳,即使于欣欣两三年肚皮也没见动静。
如今听得他们大吵,窦皇后颇觉奇怪。
想了想,她又问:
“之后呢?”
“那日之后,王爷和王妃似又和好如初,王爷也是夜夜宿在鸾喜阁。所以,奴婢有时也怀疑那日是否听错,还旁敲侧击跟绿绮打听过,不过绿绮素来嘴严,没问到什么。前两日娘娘不是召见王爷王妃么,他们回去之后也是一起在鸾喜阁歇息。”
“你刚说那什么于向荣……
“王妃庶弟,于府二夫人之子。”
“对,就是他,来找王妃聊了什么,你知道吗?”
“回娘娘,奴婢不知。王妃和善近人,但平日说话行事十分小心,一般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除开绿绮,不会再有人陪伴在身旁,有时连绿绮甚至都会瞒着。二公子来府中其实并不算多,他们从前在府中姐弟感情就好,或许是过来探望。”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今日……”
“娘娘放心,奴婢今日不曾出府半步。”
绿罗被秘密送走,身体和心双重疲倦的窦皇后撑头倚去罗汉床上,许久才又开口:
“茹佩,你听出来了么,老二府中看着平和简单,其实上的秘密或许比你我了解的都要多。你说,本宫还要不要继续深究下去?万一深究出的答案真是……”
茹佩心惊胆战,小心进言:
“娘娘想就此作罢么?”
“让本宫……”窦皇后无力抬手,凹进去的双目布满隐隐若现的血丝,“仔细想想吧。”
“是,奴婢给您添些安神香,您睡一会儿吧。”
茹佩轻手轻脚退去,只当椒房殿问话这一事从未发生。
但这件事却未能瞒过枯骨细密的布置观察,早在司不遇开始怀疑夔王夫妇,他们已布下严密监控。当晚,身在天牢的司不遇就收到这消息。夜深人静,隔壁传来周谦打呼噜的声儿,想着夜枭待会还要进宫,他匆匆提笔写了额外的三个大字:我想你!
司楠庭还处在刚被说服的边缘,沈兮不敢冒险,依旧用了睡香。
所以,等安心从夜枭手里读到司不遇递过来的信时,开怀轻笑出声。
她将东西投进火盆,明眸皓齿间尽是甜蜜:
“转告王爷:我也是。”
“我也是什么?”夜枭懵脸问。
“你只管说,他自然明白。”
“这算什么?哑谜吗?枯骨肯定懂,我问他去!”
越来越觉得自己老被无形鄙视的夜枭气呼呼消失,沈兮唇畔的笑意则慢慢凝住——
窦皇后秘密召见绿罗,说明她也怀疑司不垢于欣欣么?
都是儿子,如果司不垢杀了司不凡,确实会让她痛不欲生。
但如今她仅剩司不垢一儿子,她能忍痛大义灭亲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有所显露——
尽管心有怀疑,考虑到方方面面,窦皇后做不到决绝舍弃司不垢这个儿子!
因为即使司楠庭日渐康复,她也一再表明不再具有传染性,窦皇后还是没打开北偏殿放两人出去。原因很易猜,她不想沈兮出去多事!与其让沈兮出去追问调查老九被打入天牢,或许还会招司楠庭胡搅蛮缠,还不如关她在里面,直到事情办妥!
这个妥,自然是坐实司不遇谋害储君的罪名!
很快,这一推测得到证明:
前禁军胡灿被带回京的路上,死了。
据说,他想夺械逃跑,文帝派出去的禁军自卫,失手将其杀害,真相如何,无人得知。
这个人证算是没了,只剩下铁木匣子里面的假信为物证,情势对他们不利。
即使司不遇在晚上递过来的信中预测他们还将推出新“证据”从而名正言顺定罪,沈兮依然难免焦灼——
一个司不垢还好对付,如果加上窦皇后和整个窦氏家族,前景不乐观!
见她坐立难安,司楠庭心中难受。
虽然想要配合揪出真凶,但对她吐露的怀疑对象,他本能踟蹰了——
二皇叔?!
怎么可能呢?
他可和父王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果说其它亲王有可能因东宫之位而谋杀父王,二叔也不可能!他那么和善亲切一个人,从来以父王为马首是瞻,何况还有皇祖母在……然而,他这些自然而然的借口却被沈兮冷冷一句话打破:
“如果你也死了呢?你皇祖母可只剩下他一人可倚靠!难道你觉得感染千里之外的鼠疫,是意外?”
又是无比冷静、现实的一句话!
深思良久,司楠庭无法反驳——
父王死,自己若也死,二皇叔是唯一嫡子……
连续两晚翻来覆去没有睡着,眼看千秋节将至,司楠庭终于主动找上沈兮: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十一月十一,你皇祖母千秋节,是吗?”沈兮心里早有计划,只等他的自愿主动配合,“那天我不好说,你肯定要被放出去,你二叔二婶也在,何不趁此分辩黑白?计划其实很简单哈,不管多么歹毒凶狠的人,只要做过亏心事,都怕……”
“你想利用鬼神之说?”司楠庭一点即透,觉得未免太小儿科:
“如果二叔连我父王都敢毒杀,还怕那些?”
“你二叔或许不怕,你二婶未必!来,我教你……”
犹豫中的窦皇后,迎来自己又一年千秋节。
和中秋相似,同样没大肆操办,但椒房殿还是被布置一新,到处洋溢喜乐。除开皇亲,今日进宫的大多数乃窦氏族人,天才蒙蒙亮,司不垢和于欣欣便进宫帮忙,看着两人贴心忙碌的身影,穿戴一新的窦皇后告诉自己,左右过了今日再说。
昨晚北偏殿传出消息,说司楠庭近两日睡得不够安稳,老梦魇。
担心不已的她,亲自去北偏殿接多日不见的孙子。
南殿这边,望着凤袍熠熠的母后远去,司不垢踱去于欣欣身畔:
“他命真大,欣欣,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