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周国,京都。
醉风楼里咿咿呀呀的弹唱飘出窗外,连夜幕中的星子似乎也听醉了。
花团锦簇的房中,一个华服公子坐在几案前,摇头晃脑听着软人筋骨的筝琴,俊眉秀逸,玉面明澈。
尤其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又无半分寻花问柳的猥琐。
让两位合奏的姑娘瞧得芳心摇曳,时不时投来多情妩媚的凝视。
少顷,侍女推门送酒进来,曲乐作罢。
弹筝的红衣姑娘率先起身倚过去,柔婉询问:
“公子瞧着脸生得很,是第一回来咱们醉风楼么?”
“是第一回。”
锦衣公子接过那杯浓醇飘香的美酒,手若有若无在姑娘皓腕间勾了一记,“不过,本公子走南闯北做点买卖,倒听不少人提起过醉风楼大名。宋国的霓裳坊,周国的醉风楼,晋国的温柔阁,凉国的凝香宫,此四处齐名之所,颇让人向往呐。”
“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红衣姑娘生着一张凝脂鹅蛋脸,笑起来时,媚意四散。
这时,先前弹筝的蓝衣姑娘亦盈盈走来,摘了一颗葡萄送去他嘴里:
“如此说来,公子去过其它三处么?那里的姑娘,和咱们醉风楼高下如何?”
“哈哈……”
男子笑意飞扬,嘴仿佛也如水晶葡萄一般甜,“当然是各有千秋,不过,本公子瞧着,咱们醉风楼的姑娘最是温柔多情,便是什么也不干,也让人骨头里酥软着呢。这一点,嘿嘿,从一些小道消息便可窥一二,不是么?”
“什么小道消息?”
两位姑娘不约而同问,红衣姑娘见他不喝,娇声劝酒。
就着她的手,年轻男人抿了两口,少顷双颊浮现出酡红的醉态,一手揽一个,神秘道:
“之前路过秦州,听几位走南闯北的皮货商偷偷说过呢,说咱们摄政王府的晨公子,曾想娶醉风楼一姑娘。当时本公子就想,这是什么仙女下凡呐,竟能惹得摄政王府贵公子寻死觅活……”
一只温热的手立时捂过来。
说兴正起的他茫然看向蓝衣姑娘,却听她压低嗓音劝阻:
“公子慎言!”
“对对对,慎言!”红衣姑娘扬了记香帕,端起银杯又劝,“来,公子,咱们喝酒。”
“哎呀,跟别人的话,本公子自当慎言。”
捉着那记手摸了摸又放回去,男人从华丽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并按去桌面,“对着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两位,为何需要慎言?实不相瞒,咱们经商一道的嘛,天南地北走得多,都有猎奇的心理,本公子这回来特地来周都,就想瞧瞧那位将晨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
依兰香的清浅中,两位姑娘对视一眼。
红衣胆子稍大,望着那叠银票欲言又止:
“公子原来不是为我们姐妹而来。”
“瞧你这吃味儿的样儿。”
男子豪绰拾起一张银票递过去,“拿着!你们姐妹的名号本公子也早有耳闻,这不第一晚就点了你们么?你们要是能把那位姑娘的情况跟本公子聊一聊,呵,这些钱,都是你们的!本公子经商多年,不差钱!”
“公子为何想听那些?”蓝衣谨慎笑问。
“还不是怕唐突佳人?反正,就算倾尽家财,本公子也是要见她一见的。”
佯装拾起银票就要塞回去,年轻男人的手很快被红衣按住,她顺势往他怀里靠去,同时朝蓝衣递了记眼色,“公子别这么着急嘛,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可要说话算话,这些散碎银钱,不如留给我们姐妹买点脂粉?那位欣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
“见不见得到,那是本公子的本事,你们呐,拿钱就好,权当给本公子讲个故事。”
有银钱加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也收不住。
红衣蓝衣两人你一言我一言说起来,说到激动处,两人似乎找到吐苦水的地方,满腹牢骚。趁两人不备,华服公子将两粒细细药丸投入水中,又哄着两人喝下,没过多久,两人软软倒去杯盘狼藉的桌面。
“公子,您真是……”
红衣衣衫不整倒在那里,无意识喃喃:
“奴家见过最懂女人心的……爷了。”
这话,听得蹑手蹑脚起身出门的男人脚下一踉跄,随即推开门,摇动折扇慢条斯理走出醉风楼大门,径直上了等在外面的不起眼马车。
左绕右绕,少顷,马车在一处别致院落停下来。
华服公子头晕眼热的下车,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被车夫递过来:
“喏,这是近段时间置办所有东西的单子,请公子报销。”
“三万七千……”
高高悬挂的灯笼下,年轻男子眯眼瞧过去。
还没念完,立刻变脸:
“卧槽!这么多钱?你该不会吃了回扣吧?”
“何谓回扣?”车夫翻了记白眼,“咱们潇洒倜傥的沈公子,不是不差钱吗?”
“……”
有些热,年轻公子将帽子一摘,满头青丝随之舞落——
方才还醉眼朦胧的清隽公子,瞬间变成清丽脱俗的女子,不是沈兮是谁?
她乜斜陆流云:
“你偷听我和姑娘们说话?”
“那不是偷听,是保护。”
陆流云义正辞严,“你说,皇上要是知道你来周国第一件事就是去秦楼楚馆,还扮成男人和姑娘调笑,你说,他会不会真想赐你一场大火?别瞪,醉风楼是周国京都不少达官贵人喜欢去的地方,你贸贸然过去,很危险!”
说着,听到脚步声的他侧身朝后看,声音稍扬:
“厉管家来得正好,你怎么也不管管她?”
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和一个标致干练的婢女走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厉挽澜和半夏。
见沈兮双颊酡红,半夏小跑上前:
“您喝酒了?”
“就一口。都别叽叽喳喳的,让本公子先泡澡。”
沈兮扶着半夏的手歪歪倒倒往屋里走,边泡澡边将醒酒汤喝了,人这才从飘飘忽忽中清醒。
想起厉、陆两人刚才臭臭的脸色,整理好仪容的沈兮吩咐:
“去请他们过来,来这么久,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