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欲雨。
傍晚,共欢别院中,一抹身影偷偷溜出房,青衫瓜皮帽,普通黑靴,蹑手蹑脚,悄无声息朝后院走,接着阴沉沉的天色掩饰,人影很快溜出长廊,一头扎进斜风细雨中,正是被打昏送进别院半个月的沈兮。
当日她从晕厥中醒来,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变了,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难道厉挽澜是隐藏在身边的坏人吗?
随即,她又否认了这个答案。
陆流云和半夏都好端端躺在那里,而门外,厉挽澜和暗卫们都在。
看到她揉着后颈走出来,面容冷峻的他扑通跪下:
“主子见谅,皇上有圣旨在先,臣……不得不从!”
在外面,沈兮早已免去他们一切繁文缛节,之前为避免身份曝光,他们也都从善如流的应了,这是厉挽澜第一回在自己面前称呼得如此正式,且……
还非常正式的跪了下来!
心里的愤怒和怀疑在沉重中逐渐消失,她脸色仍然清冷如霜:
“皇上旨意?什么意思?”
“皇上密令,让臣……”
同样的,这也是厉挽澜第一回看见沈兮在自己面前冷脸。
心里莫名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他挺直脊梁,掷地有声:
“务必阻止主子回宋京,也不能让您去北境!”
后面这句,是司不遇在给慕容凡的心里一再提及的!
秀眉紧紧皱作一团,沈兮心里直犯嘀咕:
“原因呢?”
“臣不知原因。”
英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厉挽澜硬着头皮说,“主子明鉴,臣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一丝一毫欺瞒。且臣……私以为,皇上不让主子回京或北上,是为主子的安全考虑,还请主子务必体恤皇上一片苦心,暂时在此别院小住。”
沈兮静静打量眼前空旷但错落的庭院。
尽管已看得出宅子有些年头了,但仍然洁净,看得出日常有人打扫,收拾爱护得很好。
她笃定道:
“这座别院,不是你找的地方吗?”
“是……”厉挽澜索性直言,“摄政王安排的地方。”
“所以……”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慕容凡答应干脆的那幕,沈兮气得牙痒痒:
“他也不愿我北上?”
“是,皇上也有信笺给摄政王,让他务必留住您在京都。”
“……”
天早黑了,沈兮估摸起码是八九点,按照之前约定的申时出发,慕容凡和他的黑甲军至少走了四五个小时,要追肯定也追不上了。瞄见厉挽澜时不时偷瞄过来,似乎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发火,沈兮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上前扶起他。
“大将军想过一件事没有?”她淡淡问。
“何事?臣愚钝,请主子直言。”
“皇上密令你阻止我回宋京,且后又传信摄政王让务必滞留京都,你觉得,他真的只是考虑我的安全问题吗?大将军就没有想过,皇上或许有什么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计划吗?”以沈兮对老九的了解,他肯定在盘算什么,只是……就算盘算,为什么要阻止自己靠近呢?
“臣想过,但……臣想不到原因。”
“你想不到,但还是听命行事?”
对厉家满门的忠诚,沈兮也是服气的。
不过,仔细一想,或许正是满门都有如此特质,当日厉同和黄彤才会毅然赴死——
这也是司不遇挑选他陪自己出来的原因!
厉家人,绝不会背叛大宋和司氏皇族!
“这……”
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厉挽澜知道她心中有气,诚恳垂眸:
“身为臣子,皇命不敢不从,这是为人臣子的第一本分。皇上爱重主子之心人人皆知,除开您的安全,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呢?主子,还是请您在此安心住下,待皇上凯旋,他定会亲自来接您。届时,臣再向主子负荆请罪。”
榆木脑袋啊!
沈兮气结:
“听你这意思,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要阻止我离开是吧?”
“是!”
“你觉得自己拦得住我?”
“臣觉得……应该还是拦得住的。”
听得这句,沈兮直接翻了个白眼。
哼哼,才知道你是这么自负的厉挽澜啊,咱们走着瞧!
揣着如论如何要背上的念头,沈兮回到房间用针扎醒在依兰香中沉睡不醒的陆流云和半夏,两人得知是厉挽澜下药,也是惊讶得不得了。交代他们务必要站在自己一边,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早,他们摸出别院。
看到大门的一刻,三人眉梢眼角都是喜悦。
打开大门之后,喜悦还没来得及绽放,悉数消失不见——
特么的,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苍茫无涯的草地,好像这座别院就坐落在大草原中间,就算有马,跑起来那也是立刻就会被发现不说,还十分容易追赶。更要命的是他们没马,就两条腿,目测就算走得精疲力尽,也只能到视线所及的天地一线之处!
不死心的沈兮,依次又跑了剩下三个方向。
走到最后,连陆流云脸都僵了,讷讷道:
“就算施展轻功带你走,厉挽澜不消半个钟就能追上,怎么办?”
“你就不能快点?”沈兮恨铁不成钢。
“我武功本就不如他。”
总算明白厉挽澜那句“应该还是拦得住”压根不是自负,沈兮气得对天连吼,接连半个月都在想各种办法出逃,让陆流云缠住厉挽澜和暗卫啦,让半夏做美食吸引他们再下药啦,结果……
无一不被厉挽澜识破或逮回来!
到最后,他和暗卫甚至拒绝再吃半夏做的饭菜!
这不今日,她在地窖中发现了陈酿女儿红,狠狠心在里面下了幻药——
无冤无仇的,他又对老九忠心耿耿,毒药还是过了点!
猫腰躲进一丛四季常绿的灌木丛,沈兮静静等待着。
他们都好久没喝过酒,又是陈年佳酿,应该抵挡不住吧。
只要他们保持幻觉到明日此时,就算只有十一路车,自己也走出好远了。
等了半晌无人出来,沈兮猜测陆流云和半夏已经得手。
警觉瞄了眼四周,她走出灌木丛,打开后门……
前脚才踏出去,屋顶上就飞下一个人!
“主子还没死心吗?”厉挽澜无奈看着猫着腰的女子。
“你不是说半年没喝酒,馋得很吗?”
“臣从前在边关,最高纪录是三年零九个月不喝酒,闻一闻就好。”
“你特么……”
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厉挽澜忽然侧耳倾听:
“有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