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楚弘再没来过落仙宫,清嘉与宫外的联系也完全被阻断,不管是邱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楚弘有什么别的目的,清嘉都没有想过要去管,无欲无求,是她说服楚弘的唯一办法。
一个月后,闭门多日的落雪宫终于迎来了一道圣旨,那时的清嘉正在院内抚琴,春光明媚,群鸟啾唧,此地此人此音,当属仙境。
看着手中黄绢,清嘉不由摇首概叹,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被册封,然后邱辞重获自由。
也从现在开始,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爱邱辞,让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即使她与他之间的美好回忆并不多。
一夕之间,这个皇宫发生了质的变化,秘妃倪氏晋封为皇贵妃,赐住逐月宫,清月长公主封为贤妃,依然住在落仙宫,皇后徐氏因其弟徐然有意加害当朝王爷之事强行禁足三个月,六宫一切事宜暂交于皇贵妃倪清嘉掌理。
这个曾是七王爷之妻的倪清嘉再度出现,不可避免的让人们想起一年前将军府十七夫人惨死的事情上来。
倪清嘉这个名字再度成为整个京城的焦点,好一点的说相府五小姐仰慕皇上多年,不惜牺牲自己的姐姐来于当今皇上扯上关系,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皇上的女人,不仅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成就一段传奇的帝王之恋。
而更多的是说这个倪清嘉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一年前迷惑的七王爷,贪心不足,现在又勾引当今的万岁爷,其品性、人格之劣,令人发指……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情,至始至终没有人站出来解释,也没有人想过要制止这样的流言的流传,很显然是有人有意要毁了‘倪清嘉’这个人。
月光下,清嘉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想着近日来宫女太监们断断续续的传给她的消息,楚弘当真的一点退路也不留给她了,‘倪清嘉’这个名字也在于她无缘,从此以后,她只剩‘贤妃’一个称呼。
“公主殿下,夜深了!”静霜走过了跪请清嘉就寝,清嘉却摇头不应,其他几个宫女太监便也围过来求她。“公主殿下,该休息了!”他们与清嘉相处的不长,却知她终日郁郁寡欢,心情难佳。
清嘉未回头看这些人,只轻道:“皎云,去把琴取出来!”
皎云一愣。“殿下,夜深了!”
“怎么?怕本宫吵了别人?”本很严厉的话,她却是带着笑意说的,皎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退回房间拿琴。
身份有了,地位有了,什么都有了,为何这为公主终不能满足?日日凄惨抚琴,抚着面无表情,听者却泪如雨下。
这与他人口中那个尊贵骄傲的清月长公主,有着天壤之别。
片刻,皎云将七弦琴在院中摆好,清嘉便也神色凄然的走过来,几个下人们对视一眼,皆后退几步,在远处伺候。
转轴拨弦三两声,清嘉惊觉自己竟然忘记了《广陵散》的谱子,日日抚此曲,如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清嘉不由苦笑,是否现在的邱辞脑中就是这个样子,好熟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人生百年有几,念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张罗。”她不擅唱,只能吟。
幽咽泉流冰下难,琴声凄绝,声音婉转,悲切之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喜悦,只可惜清空明月,无人问闻其声,知其意。
忽而,清嘉手下一抖,流畅的琴弦瞬间变得杂乱,她不知该如何回头控制,只得随心拨弦,虽乱却也乐在其中。
纵是如此,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傲气凌云的箫声,清嘉全身怔住,此箫音虽不是为和她的琴而来,却也是胡乱吹奏,别有风趣。
她眉头一皱,似乎能猜到此箫音来源于何,手下拨动的琴弦,渐渐的换成了一首短小而轻快的曲子,词曲虽简,世上能奏者却少之又少,她满怀期待,手下拨弦,耳中却在寻找箫声,可惜她琴音越大,箫声便越小,最后消失无踪,至始至终箫音没有任何与她应和的意思。
弹罢,箫音已绝,清嘉叹道:“回屋吧!”
随侍下人们一愣,她每每抚琴,必要抚上一两个时辰,为何今日才一炷香的时间就不抚了?
然,这些都不干他们的事,他们所要做的只有收拾东西,扶公主回屋休息。
“皇上驾到!”一个尖锐的叫声打扰了所有人的思绪,清嘉愣了一下,回头跪在地上。“恭迎皇上!”
再抬头,楚弘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笑问道:“刚刚不是在抚琴么?怎么这就停了?”
清嘉全身一怔,突然对刚才的箫音升起一丝期盼。
“回皇上,清月对不擅琴,本想好好练习,又怕太晚了吵到宫人休息,只好明日再练!”她被楚弘一把搂在怀里,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丝厌恶,仿佛一切都很习惯。
“是吗?如此琴技还需练习,朕岂不是要令那些妃嫔们日日持琴练之?”两个人回到内屋坐下,清嘉挣脱楚弘为他倒茶。
茶杯送到他跟前,清嘉微笑道:“那也未尝不可!”
楚弘又笑,只觉得她的笑容让人莫名的安心,忍耐了一个半月,他终于又见到她了,除了消瘦,她几乎一点也没有变。
楚弘含笑看着她,不想出声打破这一难得的平静。
清嘉见他不说话,心里便有些发慌,便随便问道:“皇上今晚因何想起过来看清月了!”因她的紧张说起话来又些急促,而落到楚弘耳里,竟带了些许的撒娇。
楚弘看着她笑道:“自然是公主的美妙琴音!”
清嘉无声的笑了笑,在楚弘的对面坐下来,虽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她还是忍不住紧张,甚至害怕,
看不到楚弘,她就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而现在看来,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皇上过奖了!”
楚弘笑着点头,伸手将她放在桌上的手抓在手里。“明日册封仪式一结束,邱辞就会被送回府中,你,不必担心!”他说话的时候,深深的看着她,不知是思慕还是在探寻什么。
清嘉面色冷然,似乎有一丝怒意,楚弘双目一眯,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不信朕?”
清嘉起身在楚弘面前跪下。“回皇上,清月即已进宫便与此人没有瓜葛,皇上也不必在总在清月面前提及此人,这样,会忘不了的!”
楚弘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起身将清嘉扶起,宠溺道:“朕以为你舍不得将他忘记!”
清嘉没有抬头,却有泪水滴落,楚弘心内一痛,原来喜欢一个人连一滴泪都不想让她流。“朕错了,朕道歉,你别哭了!”他不知所措的哄着她却是越哄越糟。“嘉儿——”
清嘉以袖拭泪,用力的摇头。“皇上,嘉儿真的忘不了他,忘不了,怎么办?”泪越擦,流的便越多,楚弘的心变越觉得愧疚。
“忘不了便记着,嘉儿能有忘记他的心思,朕便已满足!”他忘乎所以的哄着,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似乎就算是清嘉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摘来给她。
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清嘉渐渐的恢复的安静,楚弘用手指抹去她的泪痕,那样的小心翼翼,他从来没有这样怕女人哭,他从没有这样去哄一个女子,他从来没有觉得女子会如此的令人怜惜……
低头看着她的脸,扫过她的眉、眼、鼻,最后停留在她的红唇上。
这里的滋味他尝过,青青涩涩的,令他怎么也忘不了!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移动,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迷离,最后被欲、望覆盖。
他俯身,她举起玉手堵住他的唇,他一愣,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断的亲吻。
她微微皱眉,看着他道:“皇上,不过一天的时间,真的等不了么?”明日册封,便是从明天起,她便是他的妃。
她的话轻轻的,不像是在拒绝他。
楚弘忍不住笑了。“嘉儿是否想要一个婚礼?”
他身为九五之尊,除了皇后,没有婚礼这回事,而对于眼前这个人,他竟想为他举行一场婚礼,向所有人宣布她是他的了,也可以以发妻之名永远的将她绑在身边。
想到这里,楚弘不由自嘲的笑了几声,一个女人而已,他竟有这样可笑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婚礼!
清嘉一愣,此生她只有过一次婚礼,便是嫁给七王爷,却进了将军府,从此成为邱辞的女人。
虽不成文,却是她永恒的回忆,此生她有这样一个婚礼,足矣。
她刚欲启口,楚弘却适时用手捂住她的唇。“不必回答了,朕知道答案!”
清嘉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真的知道她的想法么?那么她刚才所说的话是否能达到她预期的目的?
楚弘拉着她坐下,双目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第一次婚礼,就带来如此大的伤害,怎么还会去期待第二次呢?”
清嘉泪光闪烁的看着他,不错,倪霞袖设计将新娘被掉包一事却是伤透了她的心,也是那时,她对婚礼有着理所当然的排斥,可是对于她来说,有了那次婚礼她才认识了邱辞,所以,一切对她来说,是福不是祸。
如此看来,楚弘能将楚奕、邱辞玩弄于鼓掌之间是有原因了,他太善于观察,太善于抓住人的弱点,如楚奕的善,邱辞的孝……
只可惜拥有这样一颗玲珑心得他,自私的让人痛恨。
清嘉点了点头,楚弘了然的笑。“早些休息,明天会很忙!”
疼惜的放开她的手,起身要走。
清嘉起身欲跪,却被他扬手免了,两人相视而笑。
“来人,把那把琴扔掉!”看着他消失,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