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楚奕早早的把清嘉叫醒,说什么子真政局不稳,不是久留之地,必须赶快离开。
因昨晚楚奕提到枯木轩已死,清嘉便根据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总体上也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枯木轩派人将她和楚奕劫到子真皇宫,并无中生有的为他们安排一场婚礼,无非是为了引出邱辞。
清嘉虽然不知道她在邱辞心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但是邱辞确实来了,甚至是有备而来。
他知,楚弘会到场,所以代替楚奕娶她。
他知,她最怕面对楚弘,所以总是抱着她,不让外人看出她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知,凤敏年轻任性,所以不远千里让徐然赶来找她。
可他不知,楚奕也会及时赶到,会对他不曾在意的兵权感兴趣。
他不知,三年之久,有些事情早已改变。
那天,在大殿上,所有人都听到,子真国边关告急,同时皇帝出事,枯木轩虽然不曾进宫,但一定会很快知道这两件事。
外乱内急,这种状况对他来说无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身为索国的摄政王,一得到消息,他必会火速进宫,而这时候,皇宫之内等着他的必然是一个美丽的陷阱。
清嘉作为枯木轩手中唯一的棋子,他自然不会让邱辞轻易将她带走,所以他一定在清嘉身上做过手脚,而这个手脚,非下毒莫属了。
可是百密一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请来的客人——珠月之尊耶律嘉齐就是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风清风神医。
如此,邱辞会在最后关头带她去见风清就很好解释了,可是当时风清那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为她解毒所致?
可是,在此之前,她甚至看都没看到他。
后来,邱辞策马将清嘉送至宫外,并交给凤敏,如此不仅断了枯木轩的退路还能更好的保证她的安全。
当时邱辞带她去见风清的时候,贺兰月也在那里,这就说明那个小皇帝根本就没事,所谓出事只是一个谎言而已。
若没有猜错,枯木轩一旦得知邱辞带着她离开,枯木轩就会变得更加毫无顾忌。
他一到皇宫,知道的第一个消息一定是关于小皇帝的,或是生命垂危,或早已龙魂归天。
天子一死,群龙无首,那些一直在他掌控之下的大臣们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之名,劝他登基为帝,或者直接皇袍加身。
再次之前,贺兰月多半会在楚弘面前说很多关于邱辞的事情,邱辞手中的隐形兵权,邱辞掌握的关于索国的一些东西。
楚弘自然是了解邱辞的,所以对于贺兰月的话一开始会怀疑,但最后仍会相信。
如此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他一定不会选择与邱辞硬碰硬,所以他会借平定摄政王之乱的机会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枯木轩在子真固然位高权重,可是相对于索国来说,相对于楚弘来说,也不过是蝼蚁之势。
楚弘只要稍一用力,就足以要他的命,这样一来,楚弘不仅可以保证自己在子真的安全,还可以带来索国与子真更深一层的友谊,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场子真内乱,对于枯木轩来说,只能是引火自焚,所谓知己不知彼,百战不殆,枯木轩完全没有做到,邱辞是个怎样的人,他一点也不知道,邱辞背后有着怎样的奇人异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颠簸的马车上,清嘉靠在车窗边,双目无神的看着车窗外,一排一排深绿色的树木不断的向身后倒去,不给人丝毫记住它的机会。
一切真的都过去了么?她是否能再次过上如梅林般平淡如水的日子?
她目光如水,偶然看见一只黑色的鸟儿飞过,眼神也不由的随着鸟儿飞去。
痴痴的看着车外很久,似乎灵魂也飞走了。
忽然,她放在脚边的手一热,接着楚奕就在她身边坐下来,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
清嘉回头看了看他,莞尔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因着凤敏给她配了几副良药,所以她基本上没在出来呕吐之类的状况,只是变得十分嗜睡。
楚奕只以为她是累的,便也没在意什么。
“怎么不说话?”楚奕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手里,低声道,低沉的声音漂泄,犹如平静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划动双桨而发出的声音般好听。
清嘉低头拿起身边的水袋递到他面前。“不想说!”
楚奕接过水袋放在一边,继续拉着她的手。“因何不想说呢?”
清嘉又抬头看着窗外。“久未说话,便不想说了!”
除了车轮的辘辘声,一切都很安静,阳光透过另一个车窗斜照进马车,零碎的照在他们的衣服上。
楚奕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清嘉,她淡淡静静的,从来都是个平凡的女子,做着平凡的事,可是这些平凡的事总会一点一滴渗进人心里,悄无声息地洇化开,直觉得与她今生相守,一呼一吸之间,岁月静好,一世安稳。
凝视了很久,楚奕放开她的手,拿起刚刚放在旁边的水袋,他仰头喝水,带着淡淡茶香的水,入喉清润,几分香洌甘甜。“是敬亭绿雪的味!
清嘉一愣,欲起身拿水,楚奕笑道:“我一直以为只有阿辞会喜欢这东西,没想到你也会喜欢!”
“有什么不好么?”清嘉淡道。
楚奕摇头。“只觉得味道太怪,改天我亲自泡壶太平猴魁给你,滋味定然不错!”
清嘉想也不想。“那香太霸道了!”说完又后悔,清嘉低下头,头皮隐隐发麻。
楚奕抬头看着她。“是么?”
车窗外,青草溪流,花香盈袖,有高大茂美的香樟树。
看她的反应,楚奕眸光一黯,很快恢复淡淡的笑,伸手拉过她,让她将头贴在他屈起的膝盖上。
日影洒在他们身上,斑驳闪动得有几分俏皮,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发,然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声道。“嘉儿,三年后,邱辞还未变,甚至根本没有失去记忆,你不心动么?”他笑着说,声音柔暖温和,情意绵绵的。
清嘉靠在他身后,近乎自嘲的笑了笑。“七哥希望我心动?”
楚奕道。“当初你执意嫁给我是因为我救了你,如今看来救你的人并不是我,所以你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我身边!”
清嘉不敢去碰触他的目光,也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半晌才轻声道。“你一直以为我嫁给你是因为愧疚?”
低头看她,满脸苍凉的笑意。“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清嘉咬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楚奕伸手抚上她的唇。“不准咬唇,我只要一句实话而已!”
清嘉垂着眼睑,声音极小道:“我纵然没有办法忘记先生,却也从未想过会与先生在一起,一切只因我心中有一个怎么也放不下的人!”
这句话楚奕听着半知半解,连忙道:“对邱辞是爱,对不对?”
清嘉用力地咬住唇。“七哥何必逼我?既然爱了便是一生的事情,早已不是我所能控制之事!”
楚奕无瑕纠正她咬唇的小动作,直接道。“那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清嘉紧咬着唇,眸子紧紧的看着他,楚奕对上她倔强的目光,心内刺痛,抓住她的手用的里愈重,只道她叫疼。“怎么不说话?”
清嘉依然不出声,楚奕的手越发用力,英气逼人的眉头也渐渐紧缩,清嘉疼得身形晃动,楚奕将她圈在怀里。“说呀?”
“我——”手上疼痛稍歇,清嘉道:“先生不过是一场梦!”
抚着剧痛的手,清嘉整个人突然微微颤抖,静声道:“先生之厚爱,与我来说不过是梦一场,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而我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永远陪在身边的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楚奕听着,半晌沉默。
清嘉低着头,似在隐忍着什么。
楚奕道。“你还想说什么?”
清嘉便道:“我本以为七哥便是这样人,可如今,似乎错了!”
楚奕微微震动,紧紧的盯着清嘉的脸,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他才是她想要厮守的人。而他,却一直认为她对邱辞,情比金坚。
僵硬着手臂,他拥她入怀,想说对不起,说不出口;想说我爱你,难以启齿。
是他错了么?他不过不想让她跟着他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不过是想让她做最幸福的女人,他不过是想她只爱他一个人!
马车内愈发的静谧,车轮的声音也显得更大。
他们只如此紧紧相拥着,谁也不说话。
伏在楚奕肩上,清嘉的脸正好对着车窗外,明朗的天空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对于一场美梦,也许每个人都希望他永远都不会醒来,她也希望,可是,梦终是梦,她从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
楚奕轻轻抚着他的背,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虽然邱辞在她心目中仍摆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但是他就快超越了。
“嘉儿,我们去珠月可好?”他把玩着她的发道。
清嘉一愣,随即笑道:“为什么?珠月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楚奕道:“可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清嘉疑惑的看着他。“跟大夫有什么关系?”
“你最近哮症不是复发了么?我们去找风清,让他好好治你的病!”
哮症!
清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提到哮症。“七哥,你真的愿意和我过简单的生活么?”
楚奕双目微眯。“是的,去哪里都可以!”
清嘉心内一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动。“七哥,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