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将葡萄装在了篮子里,交给了宋知孝,随之一并交过来的还有一根缰绳,缰绳另一边拴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
顾家的护院当府兵训练,个个都会骑马,他每天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是用来练习马术的,这匹马就是直接分给他的,顾武还撺掇他给马起了名字,只是他实在是取不出什么好名字,顾文的马叫闪电,顾武的马叫追风,他想了想,给自己的马取名叫踏月。
自己也说不上好不好,就是觉得应该照着人家的风格取没错就是了。
顾武顾文还没说什么,顾骢先叫了好,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希望你有一天真的能踏月行云,做出一番事业来。”
顾骢这么说,宋知孝就觉得这个名字定是好的了。
只是踏月的脾气并不怎么温顺,他光是练习上马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间被摔下来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那几天宋知孝自己感觉自己都要被摔零碎了,差点就想放弃了,还好顾武看他看的紧,顾骢也不计较身份亲自教他骑马的诀窍和怎么驯马。
现在的踏月脾气依然不怎么好,宋知孝刚从顾文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被它喷了一脸口水,不过好在不会把人往下甩了。
跟一干兄弟告了别,宋知孝出了顾家大门就骑上了马,路上遇到人,但凡是见过面的,少不得要打一声招呼。
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姓顾,也都是他们少爷的族人,不说十分恭敬,也要以礼相待。
走出顾家村,宋知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庄严宽敞的宅院,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点感激来。
原本还想着和这位顾少爷划清界限,不去攀附他,没想到到头来还要来投奔人家。
这里离妹妹家更近,他索性一路策马直奔梅花村。
绵娘难得在家,这两天得了空,按照豆腐娘子的吩咐将棉衣拆洗了重新做上,眼看着就要来到立秋了,也不怕棉衣发霉长毛什么的。听到院门口的马蹄声,第一反应就是顾骢可能是顾骢又来了,直到看到兄长进了院子,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心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也连忙放下了,走了出去,叫了一声阿哥。
宋知孝将马拴在了院子外面,拎着篮子走了进来,看到妹妹,微微一笑,哪怕是习武读书,穿着顾家护院统一的短打,也还是改不了那副憨憨的样子。
问了豆腐娘子在不在,那是岳母,来了他就要拜见的。
“串门去了,不在家。”
绵娘看着哥哥,一个月的时间,学到了多少东西不说,看起来就觉得跟原来有什么不一样的,虽然还是黑,可是就是从里到外都透着精神。
庄稼院里的年轻人所没有的精神。
顾文还真没少装,一篮子的葡萄,宋知孝献宝似的拿出一半来交给妹妹。
“少爷让我拿回来的,这些给你们留下,剩下这些,我拿回去给阿爹阿娘还有妩娘细牙尝尝。”
顾骢的东西,绵娘皱起了眉头,推拒显得矫情,不推拒觉得心虚,那人图的是啥,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却不能随他心愿,偏偏着便宜却是越占越多。
这样不对,这样真的不对。
绵娘暗暗的想,偏偏宋知孝还在那叨咕自己入了顾府之后的事情。
顾骢对他另眼相待,他也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和那班兄弟交谈,一个个都羡慕他能得少爷青眼,亲自教导武功。又让顾文教他读书,就连这马都是挑了一匹最好的给他。
他也拒绝过,和顾骢提出来自己担不了这些东西,没有那个福气,顾骢却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你要是混出个前程来就是报答我了。”
一来二去的,他自己也就想明白了,拒绝不了的就只能接受,觉得折了福那就努力学好一身本事,将来用这一身本事回报少爷就好了。
听着兄长的话,绵娘的眉头就没舒展过:“阿哥你这样,在那里会不会受到排挤?”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人本来就是欺生的,偏偏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没什么本事没什么依仗的人出来,不仅和大家拿一样的工钱,还被主人亲自优待,一定会有人眼红的。
“想什么呢?”
宋知孝笑妹妹多心:“大家都是好兄弟,谁会排挤我啊。”
绵娘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家兄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好。
两兄妹全不知道,那些护院哪个是省油的灯,若不是顾骢早早的亲自警告过,宋知孝恐怕早就被收拾了。
顾骢的警告简单明了:“他妹子是爷的救命恩人,你们若是敢欺负他,那就是在打爷的脸面,你们看着办。”
这句话放出来,谁还敢轻举妄动,挣着人家的钱,在主人家里学的本事,打也打不过人家,去动人家救命恩人的哥哥,不是找死么?尤其对方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平头百姓,哪像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
有什么不服气的,憋着,等到人家将武艺练好了,比划较量还是可以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动手比划,那也要光明正大的。
两兄妹正说着话,豆腐娘子就拄着拐杖回来了。
她的腿脚已经好多了,不过还是离不了拐杖,也不能干什么活。
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道理,绵娘是明白的,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伺候过来的,她自然不会因为豆腐娘子不能干活就和人甩脸子。
秀才走后,豆腐娘子当面对绵娘也没有了那么大的脾气。
秀才不在家,也就没有了偏着谁向着谁的矛盾。
虽然经常闷声不语的,可是干活是把好手,家里的活还没等她想到的,绵娘已经做完了。
豆腐不少卖,地里的活没扔下,家里的木柴垛了一堆,虽然粗细都有,不过却像是上次宋有福送来的那样,都弄得一般长短,规规矩矩的放在那。院子里晾着干草,是留着冬天用来喂驴的,驴棚里还堆着足够的青草。鸡窝的棚子上晾着灰菜也已经半干了,是留着冬天的时候喂鸡的。
要是真的想挑毛病,那就是做出来的饭菜实在是不是很好吃,哪怕是豆腐娘子眼睛盯着看着她下调料,做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个味道。
豆腐娘子每每想要发火,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都改变了主意。
这个家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她有点怕,至于到底是怕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可是挑不出毛病来,不代表没有不满的地方,在家里不能说,到了外面就敞开了说。
豆腐娘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啦啪啦的响,将来自己的腿好了,钱攒够了,休妻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可是儿子的名声却不能毁了。
不想毁了儿子的名声,那就只能毁了对方的名声,让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儿媳妇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有着这样那样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坏习惯。
只有她不孝不贤的名声传出去了,将来休妻的时候,别人才不会说出什么来,那样秀才的名声也就不会坏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说出去的话除了王婶几个人以外却没有多少人相信,甚至还会劝她,说出一些绵娘的好话来,告诫她不要不知足。
她怎么就不知足了,那么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闷杠头就是配不上她的儿子么。
这让豆腐娘子十分的堵心,今天也不例外,豆腐娘子还被训斥了,训斥她的不是别个,正是族长的媳妇,她是要唤上一声婶娘的。
一开口就不停歇,在井台上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好一顿训斥。看起来倒像是有备而来。
备份和名望都摆在那里,别说是豆腐娘子了,就是全村人也没有几个敢和族长的媳妇顶嘴的啊。
豆腐娘子反驳了两句,就被更凶的训了回来,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一句“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个屁,她现在就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在作打算。
豆腐娘子满心满眼的不服气,却也只能铁青着脸回来。
没想到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更让她堵心的人。
骑着高头大马,穿的溜光水滑,可是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庄稼户的气息,尤其是胳膊上还挎着个篮子,虽然那个篮子看起来挺好看的,和自家用的完全不一样,可是,豆腐娘子还是嫌弃,打心眼里嫌弃,就像是嫌弃这对兄妹,这一家人一样。
“怎么回来了?”
她漫不经心的问话,语气里带着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轻视。
这对兄妹的脾气都不是好相与的,不能和他们闹掰了,豆腐娘子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剑拔弩张的场面都在脑子里演练,当着面,大面上还是能过得去的。
兄妹俩也没指望她会和和气气的说话,真要是那样了,反倒是要寻思寻思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了。
岳母不难为妹妹,不难为自己家人,宋知孝对她还是很尊敬的,毕竟是长辈。
见了礼,说了来意。
豆腐娘子少不得要问一问在顾家的情况,宋知孝也不隐瞒,通通说了出来。
听得宋知孝拿了月银回来,豆腐娘子眼睛一转,笑道:“还是你们家好啊,爷俩都能挣钱,我们这个家里,翰林去读书了,我又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就是想要出去挣钱,也是有心无力啊,想让绵娘歇歇吧,可又实在是歇不起,这歇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你说这眼看着应该去给翰林送钱了,这家里的钱偏偏还没攒够,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