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两天换下来的脏衣服用热水泡着洗出来。
毛驴吃的干草用砸刀砸出来,收拾了一下鸡棚。冻好的豆腐渣用框装上放起来,晾干了的豆腐皮用油纸包上放好了。打算攒的足够多了拉着去镇上卖了。
剁了一盆白菜馅蒸了一锅的菜窝窝。
晚上宋知恩回来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吃的甜嘴巴舌的,要不是肚子里实在是撑不下了,肯定还要再吃两个。
将宋李氏已经挑完了豆子泡好了,绵娘也不出门,只是坐在小炕上将纳了很久的鞋底纳完。
同时心中的思绪也在飞扬。
她还是那个她,可是明显的,打扮成半大小子的她比穿女装的她要方便多了。
她心思电转,家里以后说不到念不到的事情还有许多,都是需要抛头露面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卖豆皮,买做豆腐需要用的这些东西,也不能总麻烦别人去帮忙跑腿,倒不如自己以后就扮成男装,不管是出门办事也好,还是单纯的卖豆腐也好,看起来都方便许多。
也省的有点什么事就去找人家帮忙。
谁也不能一直帮下去,谁家没有日子要过。
而且,男装比起女装更方便的就是也少了那些无聊的人的骚扰,没有那些小孩子在身后追着喊着的感觉也实在是太好了。
绵娘想起来就有些沉醉其中。
一直被乌云掩盖着的心里像是透出一道亮光,觉得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
既然是这么想的,绵娘第二天就是这么做的,早晨起来做好豆腐,将头发盘好,扣上毡帽,穿着棉袄,对着水缸里的水再一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男子模样,微微一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了一句:“好好干!”
赶着毛驴车出门,在村子里绕了一圈,这样的装扮少不得引来一番疑问,绵娘只是笑笑说了一句“这样子更方便!”
就没有人再问什么了。
该捡豆腐的捡豆腐。
里长媳妇捡完豆腐将她叫住了:“绵娘,你们家是有豆腐渣?”
绵娘点头:“四大筐呢。”
家里那几只鸡和一头毛驴吃的并不是很多,一来二去豆腐渣反倒是没少攒,还好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不怕放坏了,冻成一团一团的,需要的时候泡在水里,融化了就可以用了。
“婶子,您要豆腐渣?”
“嗯,家里那只猪打算过年的时候杀得,想要蹲蹲膘,就想问你豆腐渣怎么卖,匀给婶子一点。”
“不用的,您直接去家里拿就行,别说什么卖不卖的。”
“别这样,你要是这样,该多少就是多少,什么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也不是用一点就行的,每天一桶豆腐渣要一直喂到过年呢,你要是不要钱,婶子也不要你的豆腐渣了。”
绵娘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你们帮了我们家那么多的忙,一点豆腐渣而已,用了也就用了。”
以前在梅花村的时候,豆腐渣也都是卖一半留一半的,绵娘也知道价格该定在什么价位,可是,她不想收里长家这个钱。
“绵娘,话可不是这么说。”
里长媳妇看看四下无人,凑到绵娘身边小声说道:“婶子告诉你,这支门过日子,尤其是你这样的,该怎么的就是怎么的,人情归人情,买卖时买卖,要是一旦开了这个头,今儿个他去你那里拿点,明个我去你那里拿点,你说,你有多少东西够这么送人的,这个不说,再说咱们村子里都帮过你家的忙,你有这点东西,既然是要送人,那谁拿不到谁心里都不舒服,这样一来,反倒容易得罪人,知道么?”
绵娘呆呆的点头,不晓得这所谓的过日子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那您也别给的太贵了,给个本钱我不亏就行,咱们村子里要是其他人家要,也是这个价格。”
“行,你这孩子,看着闷声不拉语的,不过说话办事都是敞亮人,以后啊,差不了。不过咱们也要说好,这豆腐渣呢,不管你每天有多少,都要给婶子留一桶,要是没有,婶子可是和你急。”
“嗯,晓得了,我和阿娘说一声,婶子你过后直接去家里取就行。”
里长媳妇点点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嗔怪道:“看你现在这身打扮,一点都不像是个女子。”
“还管什么打扮,婶子,我现在啊,只求着自己不惹祸,每天能多卖点豆腐,就比什么都强。”
里长媳妇略感心酸,端着豆腐回去了。
绵娘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回了一趟家,跟了豆腐娘子把话说了,宋李氏心里嫌价格低,不挣钱,可也知道自己家里欠下好多人情,真的靠这个挣钱,也觉得心里不踏实,只能说道:“那就这样,要是村里人来买豆腐渣就按这个价钱卖,要是外村人要,可不能定这个价了。”
这还是自从宋有福去世后,宋李氏第一次主动和女儿交流,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直都是嗯啊冷冷淡淡的,绵娘神情一松。
心中忽然透了一点光,是啊,每天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商量合计,阿娘总不能一直那样,不怎么和她说话吧。
就算是家里雇的长工丫鬟,还要告诉该怎么干活呢。
赶着驴车出了村子,遇到同村的老两口要去走亲戚,亲戚家不远,就隔着一个村子,不过天冷了,老头老太太腿脚又不是很灵便,绵娘将豆腐盘子摞了起来,拉上了老两口,改了原来的路线,去了两人要去的村子。
一路上老太太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无非都是宽慰绵娘的话,让她不要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什么的放在心上,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只要好好活着,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道理都是说过很多遍的,就算是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没多少翻新,不过绵娘还是领情,真正的关心,总是让人无法推拒。
路过村子,看着绵娘卖豆腐的时候的处境,老太太反倒先不好意思了。
“婆婆错了,婆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这么欺负你的。”
老头捅咕她一下,被她甩了回去。
绵娘微笑着摇摇头:“这已经好多了,我也习惯了。”
的确是好多了,要是像前几天那样让两个老人家看到自己被村子里的那些无赖汉骚扰,绵娘才会真的觉得更难受。
老太太摇着头,表示还是难以接受。
“你和他们说,那些事情也怪不得你,是她们梅家做事太缺德,唉,算了,越描越黑,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真真假假说不清楚的。”
绵娘笑笑,表示自己已经真的不在意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去死,当初不是没有鼓起勇气,可是,那一剪子既然没扎下来,她就已经失去了寻死解脱的资格。
阿爹出事之后,阿娘和弟弟更是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将老头老太太送到地方,约好了明天从这里回去,就手再把两个人捎上。
两盘豆腐,卖完回家,绵娘看着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多做半盘豆腐。
回到家里,豆腐渣已经被里长媳妇取走了一桶,钱李氏也收了,陈婶也来问,他们家买了一桶豆腐渣走。
家里的马要生马驹了,干喂粮食喂不起,听说里长媳妇买了豆腐渣回去喂猪,价格还不贵,她就也活心了。
宋李氏看了一下仓房里的攒下的豆腐渣,没有多想也就同意了。
就算是本钱卖出去,也比放在仓房里堆着好,再说了,现在天冷了,豆腐渣能存住,等天热了,这东西可就留不住了,自家毛驴每天喝挤出来的豆腐浆子也比别人家的牲口更壮实一些。
第二天多做了半盘豆腐,比往常要晚回来一个时辰,不过绵娘还是很高兴,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夜长了,天短了,转眼就到了初六,正是是阿云出嫁的日子。
宋李氏拿出二十个铜板用红纸包着,让宋知恩早上过去,将阿云娘叫过来把钱交给她,算作是随了一份礼,却不去看着阿云出嫁。
她忌讳着自己新寡,算是半命人,怕给人家添了晦气。
阿云娘也没勉强她,毕竟都是知道忌讳的,绵娘一大早就又赶着车出去卖豆腐去了。
原本想给阿云绣块帕子,被宋李氏给拦着了,她的身份也不是很光彩,出嫁半年就被人家休回来了,还是不要去给人家心里添堵的好。
主要还是怕人家觉得晦气。
绵娘心里沮丧,却也知道阿娘说的话有道理。
梅花村来迎人的,为免遇上熟人显得尴尬,她还特地早早地就走了,罕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村子里转一圈。
下午卖完豆腐回来的时候,阿云家门口只剩下放完鞭炮留下的纸屑。
阿云嫁去了她曾经嫁过去的那个村子。
她最好的朋友,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想见就能见得了,伤心难过也没有人会晚上跟她挤在一张小炕上开导她,昔日的约定现在已经成了戏言,只希望阿云的日子能过得和和美美,不要像她一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