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点热水。”阿云娘在后面叮嘱。
“嗯,知道了。”
云娘随手将门关上,看着院子里的父亲说道:“阿爹,咱们家有现成的热水吗?”
“有,锅里捂着呢?怎么,要用,我现在就去打。”
阿云爹说着话就从云娘的手里端走了脸盆。
云娘连忙来到宋李氏跟前,小声说道:“大娘,我阿娘问我你们怎么上来的,我说了,是栓子在上面拉着,我跟细伢子在下面把你们弄出来的,咱们可别说漏了嘴。”
宋李氏瞬间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
伸手去扯宋知恩的衣服:“听到了吗?别让人知道江停的存在。”
宋知恩点头:“阿娘,我明白的。”
云娘想了想,郑重说道:“宋大娘,我也要给您道歉,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不该说那些话,当时我只是看着绵娘受伤,心里太急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宋李氏没想到她会和自己道歉,摇摇头道:“算了,你说的也没错,的确是我让绵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就像是你说的,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现在也已经是追悔莫及。
还好没有铸成大错,若是真得有了那么一天,她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阿云爹很快端了热水过来,云娘从阿爹手中接过脸盆,将毛巾放在里面,转身进了屋去。
“这净给你们一家添麻烦!”
“唉,嫂子,说什么呢,这东西两院住了这么多年,你说这话可就是见外了。”
阿云爹说着话从宋知恩手中接过缰绳:“赶紧去屋里暖和暖和,这里交我给我。”
宋知恩一个小孩子,哪里会卸车,正牵着驴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听到阿云爹这么说,连忙把缰绳递给了他。
宋李氏的心里还惦记闺女,拄着拐杖进了绵娘的屋子,宋知恩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了。
阿云爹看着娘俩的身影,摇了摇头,心道,这一家子,还真是不太平,宋知孝赦了罪的事情还没高兴过来,就出了这事,也是可怜得很。
只可惜老兄弟早早撒手人寰,若不然,这孤儿寡母的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的苦。
说到底还是怨那梅家人,坏了心肝的。
那荣王世子也是,损阴德的畜生。
他心里骂了一遭,将驴车卸了下来,,把毛驴栓到了驴棚里,又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放到窗户根底下。
宋李氏进了屋,就看到女儿躺在炕头上,依旧是昏迷不醒。
阿云娘正拿着湿毛巾给她清理头上的血迹。
心里一沉,眼睛一酸,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阿云娘回头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劝道:“嫂子,你也这样,绵娘看着应该没事了,栓子也去接大夫了,等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你别上火。
你说你要是压住火再长点病,这不是反过来让绵娘跟着担心么?云娘,去,扶着你大娘去换身衣服,看看她身上受没受伤。”
“我不用,我没受伤。”宋李氏摇头,目光自始至终不离绵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算了,嫂子,你还是去吧,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让云娘帮你看看,我们大家也好放心不是?”
她说着话对云娘一使眼色,云娘领会,连忙走过去扶着宋李氏离开。
“大娘,走吧,咱们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宋李氏还是不愿意,却拗不过这母女俩,只能由着云娘将自己带走。
宋知恩给两个人打开门,在两人走后又将门关上,这才凑到炕头问道:“婶子,我阿姐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小孩子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刚才母亲在这,他没敢将自己的担心表现的太明显,生怕阿娘更担心,这才一直忍着,现在母亲不在身边,他才敢将自己的担心表现出来。
多懂事的孩子啊!
阿云娘心里忍不住感叹,云娘像这么大的时候,可还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做点女红,都要喊累。
其实半年前的宋知恩就像是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上山打雀,下水摸鱼,每天做完功课,干完家里让自己干得活,就出去疯跑,自从出了事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每天除了温书就是帮着家里干活,早上还要起来帮着绵娘做豆腐。
隔着一堵墙,这个家里什么情况阿云娘是再了解不过的。
“好孩子,别担心,是真的没事,你去,烧点热水,婶子给你阿姐好好擦一擦。”
“嗯,我这就去。”
小孩听话的很,听到阿云娘这么说,就连忙去了厨房烧水。
阿云娘看着盆里的已经被染红的水,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你说你这孩子,咋就命这么苦呢,这好不容易吧,这日子有了盼头了,又遇到了这事。”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跟自己闺女没什么两样,这要是可以的话,阿云娘真恨不得拿绵娘当自己的闺女疼。
很快,宋知恩烧了热水回来,阿云娘换了几次,才将绵娘身上的污迹彻底擦干净。
宋李氏跟阿云两个过来,仔细检查过了,除了几处并不严重的磕伤以外,并没有什么伤痕。
阿云娘放了心。
栓子赶着马车将大夫拉回来了,阿云在外面将栓子堵住,串了口供,栓子能分得清轻重,当初自己表姐一句话,就差点让云娘万劫不复,直到现在想起来他还在后怕,因此点点头,很同意这样的说法。
“本来就该这样说,之前老大夫问我,我也没说清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栓子他娘王婶常常被人说嘴比棉裤腰都要松,栓子却正好相反,别人休想轻易从他嘴里听到什么闲话。
更别说东家长西家短的私密事。
他只要是不想说的事情,曼说别人,就算是云娘都问不出来。
云娘也不担心他会说出去,串了口供就将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她正要转身回屋,就听见栓子小声说道:“那人比秀才强。”
云娘回头瞪他一眼,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又不说了。
只抱着鞭子,站在那看着她。
“你从来不说这些闲事。”
云娘就怕有人会这么想,顾骢的事情让她后怕,江停对绵娘的种种她之前就有过猜测,只是绵娘矢口否认,她自己也就含糊闷下,现在听到栓子这么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从心说她不是不想绵娘有个好的归宿,哪怕是被休了,再嫁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希望绵娘有个疼她爱她懂她的人,能知疼知热互相关心。
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江停。
江停对绵娘好,可这人心狠,杀气重,不是良配。
“以后不许再说!”
她口出威胁。
栓子一摊手,摇摇头:“绝对不会再说了!”
他也只是有感而发。
和秀才从小一起长大,对那个人自然知之甚多,他不轻易评论这个人,不代表对这个人真的没数。
那个江停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身手利落,做事干脆,自然博得他的好感,至于那个人的身份,相对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宋家母子对他那么信任,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云娘又瞪了他一眼,才转身回屋,剩下栓子挠挠头,抱着鞭子去了隔壁,自己的老丈人还在隔壁屋子里,他去那里比站在窗户根底下要好多了。
不免得,听了老丈人说起去世的宋有福的种种往事,一阵伤感,听得栓子也心情沉重。回想起宋有福来,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可惜,宋知孝也可惜,这一家人都可惜。
“希望这一次她们一家真的能苦尽甘来吧,就像是唐三藏西天取经一样,但愿这是最后一重磨难。”阿云爹感叹道。
老大夫进了屋,给绵娘号了脉,之乎者也说了一大堆,没人能听懂,最后只能简单地说了白话:“脉象还好,一直昏迷也只是因为撞到了头部,喝上几副汤药就好了,一会跟个人和我回去抓药。”
他看了一下绵娘的伤口,皱眉说道:“伤口上需要外敷的药我带来了,不过肯定没有这个效果好,你们看要不要留下点?”
他虽然医术平常,可还是能分辨出这个药末里几种珍贵的药材不是平常人能有的。
他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经历的见过的事情都比这些人多,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他有点好奇这个药方,不过对于宋家这个药究竟是打哪来的,却并不感兴趣,最后想想还是放弃,就算是有这个药,也并不能证明就真的知道药量配方,问了不如不问,索性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外敷的药不用,我们家上次用过的还有。”宋李氏想到江停说的话,连忙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老大夫没有揭穿宋李氏的谎言,又给她把了脉,随后道:“受了点惊吓,回头吃一副压惊药就没事了。”
他拿着药箱就要走,宋李氏连忙去拿钱付诊金和药费。
老大夫拿了药费,将诊金推了回来:“换做是别人家的,诊金我肯定收,你们家就算了,这孩子,可怜见的,挣点钱也不容易,每次遇到我和老婆子手上有活,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帮忙的,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这药费呢,我也不多收,其中有几味是我自己采的草药,不花钱,剩下其他的,都是我花钱从城里的药铺里进来的,给个本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