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宋知孝含着困意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嗯,是我。”
“你有事?”
屋子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绵娘下意识的点点头,不过转瞬想起来隔着一道窗户呢,他们看不见,只能道:“嗯,是有点事,想要问问清楚。”
屋子里的宋知孝看着窗户上的剪影,又看了看身边已经穿好了衣服的江一寒,心中稍微一琢磨,就恍然大悟,脱了已经穿好的衣服,踢掉已经穿好的鞋,幸灾乐祸的对着江一寒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大人,您的未婚妻有话要对您说。”他嘲讽意味十足。
江一寒扯了扯嘴角,十分不以为意:“私密话。”
宋知孝气得想要去杀人,可是江一寒已经迅速出了屋子。
身边的宋知恩睡得正香,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睡你的觉!”宋知孝的心里因为江一寒的那句“私密话”气的上火。
想到自己白天说的那些话,此刻的宋知孝忽然有了一种助纣为虐的感觉,自己这样做当时是帮着绵娘解了围,实则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给绵娘挖了一个大坑,还是跳也要跳不跳也要跳的那种。
这么一想,小宋将军的心里更加懊恼。
躺在炕上直上火,想要出去听听两个人说些什么,又觉得不那么光明正大,而且以江一寒的耳力,自己恐怕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发现了,闹出点什么笑话来就更加不值当了。
好么,这何止是给绵娘挖了坑,这分明是给自己也挖了一个大坑么!
其实抓心挠肝的何止他一个人,躺在隔壁的宋李氏心里同样不轻松。
院子里的绵娘在江一寒开门出来的那一刻,心就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大晚上的找人家来问这个事,更是脑子里装豆腐渣了。
反倒是江一寒,面色平常,语气轻松,率先开了口:“去大门口坐一坐?”
“去大门口?”绵娘疑惑。
“不然呢,他们都没睡,你哥哥耳力不弱。”
绵娘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能跟着他向门外走去。
可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事,惊讶的问江一寒:
“你都听到了?”
“一墙之隔,我还没睡。”江一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在无情的真话和善意的谎言之间选择了前者。
绵娘这下更觉得难堪,懊恼道:“早知道就应该让你跟阿哥住在别人家的,或者你直接住到县城里去也行,就不应该这么住着。”
“我漂泊了十几年,每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回家的感觉。”
绵娘心里有一丝微微的心疼,顿时说不出什么更绝情的话了。
江一寒打开大门,让她先走了出去,看了看大门口的柳树,转身进了院子,拿出了两个凳子,递过去一个给绵娘。
女娘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跟他拉开一段距离,这才坐下。
江一寒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
月色清亮,就算是隔开这么一段距离,绵娘也能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开口说话却是极其艰难:“我其实并不想来找你说这个。”
她处理过这种事情,不过似乎每一次都不顺利,哪怕是已经说了最绝情的话,可是顾骢还是纠缠不休,陈二牛还是黏黏答答,这些都是处理的极其糟糕的结果,也就是梅憨子没有拖泥带水,让她松了一口气,而此刻,面对江一寒,她理应更应该决绝一点,毕竟对这个人,她还算了解,知道他并不是顾骢那样霸道不讲理的人,也不是陈二牛那样软弱无能却像是水蛭一样抓着你不放的人,可出口的话却是变了。
面对这个人,太绝情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选择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不过开了口,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她看着江一寒,用从容掩饰着内心的紧张,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只是阿哥的权宜之计,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你的簪子和玉佩还在我那里放着,坦白讲,现在看到你回来,我心里有多高兴你不知道,哎呀,你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包括那把匕首,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我只感觉一身轻松。”
她说着话还捶着肩膀,伸了个懒腰,试图用动作来强调自己真的很轻松。
“你说的没错,这里是你家,别忘记了,我阿娘可是你姑姑,这里当然是你家了……”
本来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可是,在江一寒专注的目光中,绵娘只发觉自己的舌头越来越僵硬,脑子里的豆腐渣似乎也越灌越多,渐渐地,她没了声音,目光也转向了别处,试图躲开这逼仄的视线。
江一寒却并不打算就此好心收手,反而笑道:“是家,只是因为这里有你。”
绵娘慌乱的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今天回来之后又一直没得安静,肯定是累了,你赶紧去睡吧!”
她说着话就要回去,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夜色中绵娘的脸瞬间像是火烧的一样热了起来,她试图甩开江一寒的手,以往两个人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碰触,那个时候眼前的男子都是恪守礼仪,连忙松开了她,没想到这一次却甩不开。
她抬头看着他,压低声音警告:“放手。”
“我只想跟你将话讲明白,没有要冒犯的意思。”
绵娘嘲讽的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
江一寒到底是撑不住那么厚的脸皮,还是松开了手。
不过他也没打算就这样将人放走,只是低声道:
“你知道,我很轻松的就能将你留下来。”
“是啊,你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绵娘语气淡淡的,嘲讽的意味还未褪去,只是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江一寒听的,就不言而喻了。
江一寒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直直的注视着她,直到绵娘最后无奈的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他这也才在旁边坐下来。
蛐蛐的叫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绵娘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远处的玉米地上,对于江一寒要说的话,隐隐生畏。
只是这个人那么强势的坐在那里,自己想要走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此时的她极其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听了阿娘的话,说什么来问清楚。
为什么要来问清楚呢?
既然事情的一切起因都在哥哥的身上,那么理当由哥哥解决这件事情。
其实根本不用自己说什么,阿娘也无需担心,江一寒又不是顾骢,定然不会仗着权势压人。
绵娘心中这般反复纠结,以至于江一寒冷不丁的一开口,她竟然不争气的打了个激灵。
“你哥哥说的没错,你阿娘的担心也没错,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子其实就是你,我的心里早就动了这份心思,只是一直觉得时机不对,这才没有说。”
“你……怎么可能呢?”绵娘塌了肩膀,颇为无奈的说道。
“这怎么不可能,我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心意都确定不了!”
“你是谁?我是谁?不提你我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就算是学识修养才华见识,我有哪一点值得你关注呢?”
“身份,身份有那么重要吗?若真的这样说,我半年前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敢说出来呢。而你则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
“那也不一样啊!再说了,我早已经不清白了。”绵娘低着头,摆弄着手指。
“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你嫁过人?”江一寒反问道。
“何止是嫁过人。”绵娘苦笑:“跟顾骢之间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传出去,我都足够陈潭了。”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清白?”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绵娘已经不只是窘迫,还有伤心:“就因为这些破事,我才牵连了自己的亲哥哥,又累得阿爹丧命,我还有什么资格谈清白?”
她看着江一寒道:“这些话本来都是难以启齿的,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你,我才敢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宣扬出去。”
“我谢谢你的信任。”江一寒道:“可是,你知道,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信任,我心里全心全意的想着你,我也希望你能全心全意的想着我。就算不是全心全意,只要心里有我的位置就已经足够。”
他自动做出让步,江家小公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占尽优势。
绵娘苦笑:“那我也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番话,也从来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处处维护着我,人前人后,都给了我足够的尊重。”
江一寒惊喜的看着她:“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只是想偏了,你的心里其实只是当我是朋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情感。”
江一寒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望着绵娘缓缓说道:“所以,你以为我愚蠢如斯,连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一个人都分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