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他机会让他报仇,又何尝不是将他培养成一把利剑,让他来对付荣王父子。
绵娘坦白自己心中的想法,至高无上的皇权,让她这个乡下女子寒心。
江一寒自嘲的笑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因为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更加让人担心。
绵娘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将心中的想法都明明白白的表现在了脸上,让人一眼看穿。
江一寒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一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说不上是安抚还是想要从绵娘的身上汲取更多的力量。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想的一样,而且这个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他再无所顾忌,干脆敞开心扉,说起父亲,他敬重,仰慕,却不赞同。
“我并没有父亲那份忠君报国之心,至高无上的皇权,也不是我所想要维护的,那个争斗不断的朝堂,一直是我想要逃离的。我之前一直觉得彷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忠君我做不到,哪怕是站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对我已经极好,我仍旧不够忠心。可是,无所作为,又唯恐堕了父亲的清名,可是,我现在似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绵娘心中隐隐有着一种猜测。
“爱国,为民!”
他看着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平静的眼神下面,藏着的是一颗正在复苏的热血心脏。
大仇得报之后,他就奔赴战场,跟着段不严顾骢等人一同抗敌。
既是为了父亲的一世清名,证明他不仅没有通敌叛国,他的小儿子,还可以为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百姓拼尽一切。
也是为了与天子之间的那点情义,他正值内忧外患,百废待兴之际,自己总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战场上同样也有他的朋友。
而战场后面,不是只有君臣,国家,还有百姓。
现在一切安定下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跟着宋知孝来到同洲城,将提亲的事情提上议程,也做好了打算,以后就在绵娘身边安定落脚。
只是今天看到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只满足于儿女私情,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同样需要他去做。
他看着绵娘,低声道:“在我的心目中,你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跟你长相厮守,护着你安稳一世,依旧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可是……”
绵娘强忍着羞怯,笑着说道:“可是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我,你读过那么多的书,学过那么多的本事,不应该止步于此,应该去做更多的事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情从来没有这么透亮过,像是拨云见日,寒冬之后,一片暖洋洋。
“我不懂皇权倾轧,我不懂朝廷上的勾心斗角,至于忠君报国这种大道理,我也只是在阿哥的书本上看到过,我一直半解,但是一个老百姓,跟他们一样的老百姓,也曾经蝼蚁一般,被人碾在脚下。虽然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我之前十几年的日子都是贫穷的,困苦的,看不到任何希望,虽然不会常常去悲观的觉得人生大抵如此,却也曾经算计过,要过上好日子,我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偶尔也会想,我们之所以贫穷,是因为什么,地处偏僻,物产不丰,甚至觉得这就是命,可是,见识的越多,就越发现,其实这些都是客观原因,更主要的是没有人看到我们的困苦和贫穷,那些当官的没有作为,老百姓眼界狭窄,需要有人带领着我们一起挣扎,走出这份似乎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绵绵……”江一寒声音低沉缱绻,唤着她的昵称。
绵娘心底一颤,咬着嘴唇,忍着羞赧,继续说道:“权利就像是你送给我的那把匕首一样,是一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可能会割伤自己,可是,更多的时候,它能保护我,也能让我用来保护着别人!”
脸颊上多了一只手,手指拂过她耳际的碎发,轻抚着她的耳朵。
绵娘颤栗着想要躲开,腰身却被禁锢,男人松开了她的手,牢牢地揽着她的腰,根本不容许她逃开,躲避。
“你是在告诉我,我现在应该牢牢抓住这把利刃,用它来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吗?”
绵娘低着头,嗫喏轻语:“这不也是你正想要做的吗?”
“我在问你,如果我这么做,你会不会嫌弃我麻烦,多事?”
他咄咄逼问,与其说是问权利的取舍,倒不如说是在问绵娘的心意。
去他娘的狗屁君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保持着彬彬有礼,那是伪君子。
“如果我这么做,肯定会很辛苦,很麻烦,甚至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最终还是逃不过那些勾心斗角,你还愿意支持我吗?”
“我……”
“嗯……”
暖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远处跑过来的兔子看到这边有人,受到了惊吓,“嗖”的一声拐了个弯,却不小心撞在了树上,片刻的眩晕之后,站了起来,有跑掉了,只是这一次方向有了明显的偏差。
绵娘看着那个方向,心慌意乱,一如那只兔子。
江一寒耐心十足,静静地看着她。
“我……自然是和这天底下所有的老百姓一样,希望这天底下的好官,清官越来越多,希望所有有学识,有本事的人都能发挥所长。不要只拘泥于一种选择。”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绵娘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人的个头好像是长高了一点。
她那天在厨房门口比划了一下,似乎自己的个头也长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低沉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娘衣领下白皙的脖颈早已经晕红一片,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煮熟的鸭子,不管是耳朵还是脸颊,都烧得厉害,能直接烙饼了。
“装傻吗?”他轻声问道,目光幽深。
女娘的唇瓣已经咬出了牙印,脸要埋到了胸口,一如刚才那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唇瓣上的牙印。
绵娘惊恐抬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两个人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同时退开。
一时无语,树叶沙沙,绵娘的眼睛左顾右盼。
江一寒轻轻摩挲着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回去吧。”绵娘躲避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往山下去,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用双手轻轻拍着自己的面颊。
心跳如鼓,感觉脚步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之上,每一脚都落不到实处。
她的逃避有些狼狈,可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心中断定这个人的可怕,在这样继续待下去,还不一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投过来,洒落在四周,碎碎点点的金色光芒笼罩在绵娘的身上,纤细婀娜的身姿让江一寒心中一动,他疾步走过去,伸出去的手却在要碰触到绵娘的手臂的时候收了回来。
“我还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他执着于此,绵娘不禁心生恼怒,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江一寒寸步不让,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唇角微微上翘,近乎于无赖似的看着绵娘。
绵娘被他气笑了,去他的什么害羞,什么不好意思。
“我的想法怎么样,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
“好,我的意见,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当然是希望这天底下的好官越多越好。”
江一寒容不得她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绵娘愤恨的瞪他一眼,却拿这样无赖的他没有办法。
挪动脚步,想要绕开他,却因为山道狭窄,不敢轻举妄动。
“你……”
“我只是想要你一句话,让我更有信心和动力去做这件事。”
绵娘“呵”了一声道:“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去做了吗?再说了,你做什么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清官也好,贪官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吧?”
不就是耍无赖吗?谁不会啊?真的以为只有他会这么做吗?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江一寒顿时一愣,可就是这愣神的功夫,绵娘已经绕过他下山去了。
江一寒连忙快步追上去,努力鼓足勇气,想要再次厚颜无耻的追问,绵娘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看着漫山遍野的石头和树木,转头问江一寒:“你心中想要这里的人过上好日子,我却是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有打算怎么做了吗?”
江一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绵娘无奈,只能没好气的说道:“好吧,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你我的婚事既然已经要定下来了,自然是不管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要支持你的。”
江一寒会心一笑道:“不错,所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我也同样都会支持你,将来不管是你想要抛头露面继续做生意,还是想要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当江夫人,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