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心都冒出了汗,纵然我对周虹没有半点好感,但她从一个身世这么凄苦的小姑娘走到今天众人眼里的人上人,这些年来她经历了什么,恐怕别人只能听说,却无法感同身受。
周姨几度哽咽不语,她的嘴角蠕动着:
“那天晚上我才睡下没多久,整个镇上都闹哄哄了,母亲紧紧抱着我,让我不听不看别害怕,可我怕周虹出事,还是跟着爸爸去看了,周虹把房子给点了,连同她死去的弟弟一起,她想把自己和弟弟都焚烧殆尽,她家的厨房旁边是茅草棚,火势蔓延的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救不回来了,可天见犹怜,那天夜里,下了几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火势熄灭的时候,她静静的躺在弟弟的尸体身边,浑身湿透,气息微弱,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是老天爷不让她死,那场暴雨下了半个月,山都崩了,村长带着村里人给她弟弟下葬,又各家过了些钱来让她好好活下去。
自那以后,周虹就被周姨的父母带回了家,也算是领养。
只是不喜欢寄人篱下的周虹,上高中的时候开始寄宿,就连过年也宁愿在饭馆里洗盘子,都不愿意都周姨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后来她们考上了大学,就双双离开了小镇,去大城市里求学。
周姨的父亲也在城里给周姨买了房子,周虹跟周姨这么要好,那么大的房子周姨一个人住,多次邀请周虹从学校宿舍搬出来,但周虹始终不同意。
再后来,周姨在桃花树下遇到了带着画板出来写生的傅笙,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大学毕业后,周姨和傅笙偷尝了禁果,有了傅奕寒。
而周虹也有了个两情相悦的寒门子弟陆丙琨。
周姨才刚拭去脸上的很急,泪水却有哗哗落下:
“我以为我们四个人会是最好的,我和傅笙还说,希望结婚的时候和他们俩一起,陆丙琨也多次向周虹求婚,但周虹却始终都不接受,我好几次看到她和陆丙琨吵架,只是都因为隔得远,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有一次,傅笙送了我一条水蓝色的裙子,我特别喜欢那个款式,想要傅笙再送一条绯红色的给周虹,傅笙却跟我说,不要什么都分给周虹,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也就是在那之后,我才知道周虹和陆丙琨的争吵,是因为陆丙琨想结婚,而周虹提出了巨额的聘礼。”
朋友之间最容易被比较,尤其是女人。
周姨自小家境不错,父母又康健勤勉,长的也清秀标志,还多才多艺,就连找的男朋友,都是豪门富二代,周虹心里自然会有失落感的,她的遭遇这么悲惨,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以为跟傅笙在一起的陆丙琨肯定也是个富家子弟,没想到陆丙琨出身寒门,傅笙能轻松给予周姨的,周虹找陆丙琨开口讨要都要不到。
或许是从小养成的好胜心和自尊心以及母亲临终前的那一句人上人,让周虹心生了歹念。
悲剧就在那一晚发生了,事情闹的很大,周姨说,傅家的人也都知道了,花了很多钱买通很多人,才把这则丑闻给隐瞒了下去,其实傅家人并不反对傅笙和周姨在一起,只是周虹威胁她,如果不把傅笙让给她,她就把她和别人苟且的视频公之于众。
周姨扶额呼吸:
“没想到姐妹翻脸就这么一瞬间,我不怕她让我名誉扫地,也知道傅家的人明事理,不会因此就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只是……”
我迫不及待的追问:
“周姨,只是什么?”
周姨哽咽:
“只是周虹手上还有傅笙的视频,傅笙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这丑闻爆出来,不光是傅家会颜面扫地,你傅笙叔叔还是个清高的文人墨客,最爱惜自己的脸面了,周虹跟我说,只要我假装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她就能保全大家,也能让我的孩子再回到傅家。”
难道这就是傅奕寒被周虹抚养的原因吗?
我想的太简单了,周姨接着说:“她告诉我,看在我们家这么照顾她的份上,她不会真的要跟傅笙过一辈子,她说她爱的是陆丙琨,但她不能嫁给一个穷人啊,所以她只是借傅笙一用,只要她跟傅笙结婚,婚后再以感情不和离婚,她就能得到一大笔财产,到那时候我可以回来,陆丙琨也可以拿着那笔钱创业。”
这话矛盾甚多,以当时傅笙和陆丙琨的兄弟关系,和周虹和周姨的姐妹之情,只要周虹和陆丙琨开口,傅笙一定会资助陆丙琨创业的,周虹根本不用走那么多的弯路。
周姨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可是周虹的性格偏执,她想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她恨我,恨我同样是生在别人家里做女儿,和她却千差万别,也恨我同样作为女人,我找的男人就能含着金汤匙出生,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过一下我的日子,总有一天会把属于我的还给我,所以她威胁我不准告诉傅笙,否则大家就一起颜面扫地玉石俱焚。”
就是因为周姨的一时糊涂,不仅害了她自己的一生,也害了傅笙和傅奕寒。
周姨说,她怀了孩子后回到了小镇和父母在一起,父母虽然恼怒她未婚先孕,却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但她没想到,周虹过惯了豪门生活,就不愿意再从傅家出来了,她弄了个假怀孕,花了重金买通了医生,又算着日子把即将临产的周姨骗了回去,说她和傅笙要离婚了,要把本该属于周姨的一切还给她。
到了远城周姨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周虹不仅不让她见傅笙,还把她给软禁了,在临产的时候,更是和她一起进了产房,周虹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生下孩子后她都来不及看一眼,周虹就把孩子给抢了。
周姨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周虹的衣角,求她让她看孩子一眼,周虹说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还给她的,只是那一天,要等她足够强大,足够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了才行。
那天,周姨奄奄一息的躺在手术台上,她早就连呼吸都微弱了,可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傅笙从护士手里抱过了他们的孩子,她听到傅笙问医生:
“不是说孩子早产吗?怎么这孩子生的这么健壮?”
被周虹买通的医生笑着解释:
“你们傅家的饭菜养人,虽然孩子是早产,但块头很大,所以是剖腹产,麻药失效产妇受了大罪了。”
为了让傅笙相信,周虹让医生对自己下手,硬是在自己的腹部割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就算傅笙铁石心肠,看到周虹脸色苍白,又当着医生护士的面,还是很客套的说了句,老婆辛苦了。
周姨说,这一句话是支撑着她在以后漫长的备受煎熬的岁月里苦苦熬过来的唯一动力,她相信如果傅笙知道她为他生了个这么健康的儿子,他一定会俯下身来亲吻着她,一遍一遍的说着老婆辛苦了。
当那天周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后,周虹站在榻边,给她看划在周虹身上的那一刀,她说为了这一刀,她要好好享受这豪门生活,她已经苦了二十多年了,风水轮流转也该让她享享福,不然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光受苦了。
我也泪流满面,闭上眼就能想象到当年的场景,周姨能听到心爱之人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力气站起身来揭开真相,当年的周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面目一定比现在更可憎,贫穷不但没能让她变得更强大,反而吞噬了她的善良。
周姨父母的好心资助和抚养不但没能得到周虹的回报,反而让自己的女儿一生都葬送在了这个所谓的好姐妹手上。
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周虹可曾悔恨过。
没有钱,可以使劲去挣,人要是没了良心,生如梦魇,她怎能心安呢?
不过她连良心都没有了,肯定也不会在乎做多少亏心事,有多少鬼敲门,只是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周虹已经在傅家当了三十多年的儿媳妇,她掌权傅氏集团这么多年,也帮助陆丙琨建立了陆氏集团,她不应该一错再错的,可她却一直野心勃勃的想要吞下整个傅氏集团,原来她对所有人的恨,也同样蔓延到了她亲手养大的傅奕寒身上。
她明明可以把傅奕寒当亲儿子,退居让位后和陆丙琨过安稳富足的后半生,但她却不想让周姨的儿子过人上人的日子,非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不可。
周虹的可怕,比她的可怜更让人震惊。
那周虹已经嫁入了豪门,也瞒天过海的“生”下了傅奕寒母凭子贵了,可周姨这么多年又去了哪儿?
从我进门开始周姨就情绪动荡,到此刻,周姨起身去了洗手间,里头开了水龙头,周姨在里头嚎啕大哭。
我长这么大,听过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也见过放声大哭的年轻人,但我还没见过一个老人家哭的如此伤心欲绝。
想必这么年来周姨吃了很多的苦,比起周姨跟我说的关于周虹的身世,只怕接下来周姨要说的,才是真的想让我瞒着傅笙和傅奕寒的。
我没有去敲门,而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周姨出来。
洗手间里的水声还是哗啦啦的响,只是哭声却渐渐的停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伸手去摸桌上的这幅画,洗手间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我抬头一看,吓的我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