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持正守心

“第一个问题,盐是谁拿给布衣教的?”

程处亮开口了。

“是我。”

赵司仓没有半点迟疑。

他又补充道:

“掌管仓库的人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有权将盐运走?”

程处亮点了点头,他早已猜到这个答案,赵司仓是第一经手人,无论是谁,想要盐,都要通过他。

“你背后的人是谁?”

他又继续问道。

“是司功参军,李静……”

赵司仓继续道,似乎是怕这答案不具有说服力,他又补充了一句:

“据他所说,这是司马刘长恒的意思……”

司功参军,乃是负责官场考课的官吏,相当于州府里的吏部主管。

这司功的权力,当然比司仓大得多。

所以虽然这两人官职上平级,但通常情况下,司功是要高这司仓半等的。

而司马,那就是州官里的二把手了,除了刺史之外,就是他最大了。

赵州的情况有些特殊,刺史连死了两个,显然在州里算不上老大。

所以这司马,很有可能就是赵州的实际掌权者。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疑问。

“这么大的事,司马都没有亲自出面,只通过司功,就能让你就范?”

程处亮追问道。

赵司仓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相信,或者你觉得我从中牟取了大量利益……”

他那黯淡的眼里又重新亮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不再是他之前老实怕事的模样。

“如果我说……这么多盐都从我手中经手,但我从来没有拿过一文钱好处……不知道你信不信。”

他此刻抬头看着程处亮,眼神坚定,面容冷肃。

“我当然相信!”

程处亮并不迟疑,而后又轻笑一声:

“我看你衣着光鲜,但你对你的老情人,却并不大方……”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实只是个一般清苦人家的状况。

他又接着说道:

“这不像一个发了横财的人,能做出的事。”

衣着光鲜,是因为他的妻族家资优厚,衣服通常都是妻子给做的。

而他身为司仓参军,多少是有些俸禄的。

据马周言说,此人花销并不大方,甚至有些吝啬。

再看他对自己的情人都不算大方。

很显然,他的钱都是交由家中妻子来管的,而这妻子,对他的金钱方面,管得还很严。

这样的人,一旦发了横财,多少会在外面大手大脚。

即便在外头不敢花钱,给情人花费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那么程处亮合理推断,此人要么心机深沉至极,要么确实没有贪墨钱财。

虽说此人背着妻子在外幽会,但绝对说不上心机深沉。

否则他也不会被马周这样的盯梢新手,给盯了几日,还探出他的秘密。

程处亮继续问道:

“你觉得司功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赵司仓冷笑道:“我若觉得是假,便不会放盐给他们了!”

“赵州的盐,不是我一人能做主。倘若我不想放盐,有的是人愿意放!

“到那时,我这个司仓能不能做下去……恐怕都难说。”

他这话说得倒不错,在赵州这样的环境里,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程处亮点了点头,而后问道:

“你觉得,州官里,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

赵司仓摇摇头,说道:“你该问的是,有多少没有参与此事。”

“事实上,我所知道的,州官之中,除了长史齐玉成,其他诸官都或多或少参与了此事。只是有人是无可奈何,有人是用心良苦……”

程处亮其实早就猜到,这是一场整个赵州官场的合谋。

盐患之事,闹了这么久,除了已死的刺史上了密奏,其他无人上报。

这本身就需要整个州官系统的配合。

虽然早已知道,但亲自听人说起这事,程处亮还是有些心惊。

整个赵州官场,为了牟利,竟集体合谋,将整个州的百姓,送到盐贩手里。

这其中,有像赵也这样的,无能为力,只能同流合污。

也有像那司马司功那样的,主动为贼张目,坑害百姓。

好一个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地吸食百姓血汗!

用心良苦地为自己牟利!

想到那唯一没参与此事的长史,程处亮又问道:“那看样子,只有长史齐玉成,算是个正人君子了?”

赵司仓蹙眉道:“正人倒算是,但他也算不上君子。

“他只是个独善其身的人,而他能独善其身,也是因为他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优势……”

程处亮对这齐玉成生了兴趣,追问道:

“什么优势?”

但答案让他顿时兴趣全无。

“他是李家的女婿。”

“赵郡李氏?”

程处亮犹不死心,再次发问确认一遍。

赵司仓点了点头。

程处亮觉得有些讽刺。

整个赵州官场,竟是与世家最有关系的人,反而最清正廉洁。

也对,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有资格廉洁。

否则,就只能和这赵司仓一样。

即便是不拿钱财,甘受吝啬小气的苦楚,却还逃不脱同流合污的下场。

他顿时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他对李氏有极不好的观感。

现在刺杀之事还不清楚,但那李晃三番五次针对自己,还欲抢秦琼的药材,实在是让人心生愤怒。

就这一点,就足够他不喜欢李家了。

而后,程处亮又把目光放在了布衣教之上。

但显然,这赵司仓对布衣教了解得不多。

他只知道与他交接的人,是布衣教的乌衣坛坛主。

至于其他的几个坛,他并不明了。

而开采铁矿之事,他更是一无所知。

眼看布衣教之事,他都无法回答。

程处亮又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两任刺史之死,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赵司仓的脸上闪过一丝惧怕之色,而后又慢慢缓和:

“我并不清楚真相,但我的猜测是并非病死。

程处亮追问:“刘司马?”

赵司仓不再说话,只低头作沉思状。

眼看所有事情都已交代完毕,程处亮将油灯熄灭。

“罢了,此间事了,我们撤了。今夜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希望你能持正守心,不必去碰那不该碰的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