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客房之中,李孝恭正在审阅赵州的相关财税军政文牍。
替天巡狩,自然是要好好审查地方的治理情况。
所以他来到赵州,第一时间就从州衙之中,调来了赵州各司各县的文书。
在他预想中,陛下既然说此地民变频生,地方的治理该是破绽百出才对。
只要他阅览文书,从中找到破绽,便能借机去干预赵州的官场。
但他翻遍赵州的文书,却发现各项事宜皆是有条不紊,百姓的生活也是安乐富足。
即便是他最关心的民变,那上面也仅仅是简单记载了几笔。
说是匪寇横生,激起百姓不愤,而后州官率兵镇压,护佑百姓平安。
好好的民变,变成匪寇作乱。
而州官也仅仅是镇压匪寇,从未有治理失当之处。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否则陛下也不会委他与程处亮前来探查了。
李孝恭看得头疼,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一点破绽。
这叫他心中很是焦急。
陛下封他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委托他整饬赵州官场。
但他到了此处,却连州官治理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这还有什么理由去介入赵州的治理呢?
总不能凭着官身位份,就强行插手,干预赵州的事务吧?
他正头疼之际,却听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王爷,为何眼下如此忧愁呢?”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这不正是那个惫懒小子吗?
李孝恭抬头一看,正见窗户打开,一个清瘦身影跳了进来。
正是神威王程处亮!
李孝恭正自狂喜,却见程处亮又回头,从窗外提进来一个小小身影。
这身影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招阳。
见到爱女,他登时心头一酸,赶忙奔向窗口。
“爹爹!”
招阳一进了屋子,便扑到了李孝恭怀里。
父女二人久未相见,自然是哭得涕泪交零。
程处亮坐在一旁,见二人哭得收了场,才悠悠叹道:
“总算是把这折磨人的小妖精送回她爹手里了!”
“去你的!”
招阳还要再闹,李孝恭已将她拦住。
他此刻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问程处亮。
但程处亮已抢先发问:
“如何,有何发现?”
李孝恭老脸一红,摇了摇头。
他心中正是为此事烦扰不堪。
昨日一来到赵州,他便遣人去寻程处亮。
他本想着人海茫茫,苏将军怎么也要个三日五日,才能寻到程处亮一行人。
但没想到,第二日程处亮便已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救星就在眼前,他当然要赶快求救,连忙问道:
“你有何发现?”
程处亮见他脸上的愁容还未消散,便知这老色鬼这回是遇到了麻烦。
赵州的水有多深,程处亮清楚得很。
他当然知道仅从文书之中,是探寻不到什么线索的。
坐下来之后,他将自己一路上的发现。
从盐价过高,到私盐贩子,再到布衣教与赵州州衙的盐铁手段,尽数告诉了李孝恭。
桩桩件件,都是祸国殃民的大事,这让李孝恭心中震惊不已。
“什么?竟有如此大胆?勾结州官搅乱盐价,还意图开采铁矿……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李孝恭本想着程处亮能查到些端倪,让他能拿到赵州州衙那边去趁机发飙,顺道接手赵州。
但没想到,几日时间,程处亮已查出了这么多事情。
这简直是将整个赵州翻了个底朝天啊,什么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而且,这每一件,可都是掉脑袋的谋反之罪啊!
来之前,他预想过赵州的腐败,准备到了赵州一定要大干一场。
但从程处亮口中所听到的一切,让他触目惊心。
这已经不是腐败了,这是在侵蚀国本!
这是拿大唐的根基,在为自己牟取私利!
“哼!”
“好一个刘长恒,昨日见我还一副老实嘴脸,我还当他只是水平不行,治理不好赵州。
“如此看来,这人水平高得很啊,竟有胆子将整个赵州,变为他与那布衣教交易的筹码!”
李孝恭怒拍桌案,一脸愤然。
他旋即起身,就要向外走。
他要让部下将那刘长恒唤来,亲自骂骂这丧尽天良的狗贼!
“王爷,先不要急!”
程处亮却将他拦住,又摁回到座位上。
李孝恭心中正是愤恨难当,此刻被程处亮摁回座位上,大为不解。
难道就由着这狗官胡来,不去管他?
却见程处亮蹙眉摇了摇头:
“咱们现在过去,没有任何证据,怕是空口无凭,叫他三两句便能抵赖过去……”
李孝恭一噎,他压根没想过证据的事。
自大唐立国之时,李孝恭便为一方统率。
领兵收取大唐南部的大片江山。
他的眼里,只有杀伐攻取,从来没有需要讲证据的时候。
程处亮当然知道李孝恭的脾性,但眼下,并非这样横冲直撞就能解决事情。
如今已是太平年代,到了州衙,如若没有证据,李孝恭不可能凭借武力强行镇压。
若落人口实,后面想要将一切探查清楚,就更为困难了。
“那……那我领兵去剿了那布衣教,回来不就便有了证据了?”
李孝恭又道。
程处亮再度摇头:“布衣教身处冀州,踪影成谜。若没找到具体的位置,硬闯过去,怕是难有收获……”
李孝恭心中气恼至极,眼看着州官联合匪徒搅乱赵州,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这时也已安定下来,心想自己不能以兵家习惯去处理赵州的麻烦。
“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他看程处亮面色镇定,似成竹在胸,连忙向他求救。
现在他也只能指望这位救星了。
都说神威王有大智慧,眼下,正是他一展手段的时候了。
程处亮淡然分析道:
“眼下,我们不能拿毫无证据的事,去诘问那刘司马。
“盐价之事,恐要借百姓之口,才能点明。此事尚须精心布置……
“而另一件事,我们现在就有理由去找那刘司马!”
李孝恭心中疑惑,忙问道:“何事?”
程处亮微微一笑:
“常鸿常刺史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