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新的转机

程处亮转头看过去,见一个盛年男子正向自己走过来。

这人的身份,只看他的脸也能分辨出来。

除了没有颌下的长须,这人长得和那阎立德几乎是一模一样。

大理寺少监,阎立本。

这阎立本比他兄长稍高一些,脸上两撇干练的八字胡须。

他比阎立德显得年轻得多,精神得多。

阎立本也是建造大师,程处亮对他,当然是求贤若渴。

不待阎立本自我介绍,程处亮便一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阎少匠若有话说,请上车一叙!”

那阎立本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开离了大理寺。

“殿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阎立本双手一拱,开口说道。

程处亮猜想他当是为失火一事,前来相求。

阎立德乃是他同胞兄长,自己又是这失火案的主审。这阎立本前来求情,合情合理。

他点了点头,示意阎立本说下去。

阎立本稍顿片刻,开口说道:

“此番德业寺失火,下官怀疑别有内情!”

程处亮“哦”了一声,以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殿下,这兴建德业寺一事,内中涉及到贪腐重案,我怀疑有人故意纵火,遮掩自己贪腐重罪!”

阎立本接着说道。

贪腐……

程处亮微微一惊。

这倒是个新的方向,虽说程处亮对失火原因已有推论,但那毕竟还只是猜测,具体实情,还待继续调查。

眼下既然有了新的线索,他当然乐于倾听。

“这德业寺修建之时,下官虽并未参与主持修建,但曾多次走访过修建现场……

“下官发现一个重要的情况……”

阎立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在犹豫。

程处亮开口道:

“你有话直说便是。”

他看了看身边的马周,又冲那阎立本道:

“你不必担忧,此时马车中皆是可信之人。若是有什么内情,你当照直说来,或许能助你兄长解围脱困。”

那阎立本得了救助兄长的希冀,眼神坚定起来:

“下官发现,修筑德业寺的木材,大有问题!

“兴建德业寺,当用上好的金丝楠木……

“可是,工部那边送过来的,却并非金丝楠木,而是普通的楠木!”

程处亮心中一紧,对于具体的建筑细节,他并不清楚。

但既然李二对此事如此上心,所用的材料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有人偷梁换柱,以次充好。

当能谋得巨大利益。

这可是一件极大的贪腐事件,罪涉欺君。

阎立本开了口,就一直顺着这金丝楠木说下去。

他兄弟二人感情甚笃,经常就建造问题相互探讨,钻研。

这阎立德主持德业寺兴建一事。

阎立本当然会前去探望。

去得多了,阎立本发现其中的猫腻。

这供货册上明明写的就是上等的金丝楠木。

但送过来的,却是普通的楠木。

这金丝楠木,与普通楠木,外形上并无差别。

但实际质地,感觉却大不相同。

而且,金丝楠木耐腐蚀虫柱,多为宫廷建筑特供的木料。

阎氏兄弟常年与这些木材打交道,当然分辨得出来。

阎立本就将此事在兄长面前提及,让兄长向上官言明,以免有人从中贪腐牟利。

但阎立德生性谨慎,向来不愿意掺和官场是非,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本来这样的事,也是官场常态,以次充好,借公事牟取私利。

既然兄长不愿将此事戳穿,那阎立本便也没有在意。

可如今发生了失火案件,阎立本才突然想到这偷梁换柱的事情。

事关家兄安危,他当然坐不住了,便跑来向程处亮上报。

程处亮听完了阎立本的叙述,思虑了片刻,而后开口:

“方才,我们在大理寺中审问阎立德,他若是知情,怎会不趁机将此事通报?”

阎立本道:

“此事,昨日我探监之时,已向兄长提及,让他上报上去,只是……

他叹了口气,一脸愤慨:

“只是兄长说此事与失火案无关,且牵涉重大,若是轻率上报,怕是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程处亮心说这阎立德倒真沉得住气,自己身陷囹圄,竟还能将此事捂住,而不是想尽办法,助自己脱罪。

他愿意相信阎立本所说的贪腐事件,将贪腐与失火联系在一起做出推测。

若说贪腐,木材是工部供应的,源头当然在工部了。

工部常年与建造工事打交道,当然分得清普通楠木和金丝楠木。

他们故意以次充好,将普通楠木供应给阎立德。

而阎立德受工部节制,也不敢将此事揭穿,即便自己兄弟看了出来,也将此事压了下来。

本来相安无事,但却出现了失火事件。

这就耐人寻味了。

工部那边以次充好,但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纵火烧寺呢?

程处亮猜想不会。

毕竟这种事情,乃是官场惯例。反正大殿盖起来了,照常使用,谁会再去纠结木料好坏?

真要到木材腐烂生虫,事情败露,怕不知多少年后了。

那时候,再追究罪责,也难说清究竟是谁的过错了。

若每贪腐一次,就要烧一次罪证……

那怕是整个大唐,再也不要修建什么宫殿陵墓了。

除非一种情况,他们才会起了歹心,下狠心将大殿烧掉。

那便是他们觉得有被揭穿的风险。

而这风险,显然不会来自谨慎老练的阎立德。

多半是来自这冲动冒进的阎立本。

他问道:“有关此事,你曾向何人提起过?”

阎立本一愣,他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

“我好像曾在喝酒之后,与同为将作监少匠的赵立心赵大人说过……”

他又突然一惊:

“对了,那赵立心与工部侍郎关系莫逆,定是他将此事透露给工部那边的人,他们担心我将此事上报,便……便放火焚寺!”

他说得极为肯定,但程处亮不能轻下结论。

放火和失火,那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案子。

一旦涉及故意纵火,烧的还是陛下颇为重视的德业寺……

那这后果,程处亮不敢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