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县衙门口,一听说长安县令领着衙门僚属全都到雍州府去了,程处亮就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
但他当时并不知道刘文苟是否真的去了雍州府。
所以他只好先假作离去,让锦衣卫将马车赶走。
但他当然不会就此离去。
在离开之时,他坐在马车里,却是在偷偷透过后帘,观察这幕僚的一举一动。
看到那幕僚一直盯着自己马车的方向观望,程处亮便已猜到,这刘文苟很有可能就在县衙里。
于是他立刻吩咐锦衣卫,将马车赶到县衙后方,而后他再让锦衣卫潜入县衙,暗中探查。
不消片刻,锦衣卫就回来向他通报,说是那幕僚在后衙与一身着官袍的男子会面。
程处亮立马断定,这官袍男子,就是长安县令刘文苟。
于是,他决定要翻墙进到后衙,仔细探查一番。
他要亲自听听,这刘文苟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虽说他身手不算很好,但在锦衣卫的帮助下,翻个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很快,进到后衙,他便听到了这县令老爷与幕僚之间的对话。
待这二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了,他才出面,给这二人来个下马威。
此刻,那刘文苟就在眼前,一脸惊惶地见礼参拜。
程处亮打量了一下这人,年岁并不算大,比万年县的张卜鱼要年轻个几岁。
但这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老气,看上去与他的年岁实在不符。
“我说刘县令,你这主意倒是妙得很啊!都替我计划到劫狱这一步了,我该如何感谢你呢?”
程处亮故作阴阳怪气,讥讽他道。
“殿……殿下,这……这……”
刘文苟面如死灰,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说吧,此事崔家是怎么交代的?”
程处亮问道,他方才只听到刘文苟提到崔家,但具体细节并没有透露。
“这……这……”
刘文苟却还是支支吾吾。
见刘文苟迟迟不语,程处亮只好威严恫吓他一番:
“你可知道,杀你这样一个县令,对于我来说,不比拈死只臭虫难多少……”
那刘文苟吓得身子一震,接着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这时,程处亮已闻到一股骚味传来,再一看,那绿袍的下半部分,此刻已有一道深绿色印记,一路由大腿根延伸到裤腿。
那印记的颜色比之周围的袍子底色更深一些,显然是被浸湿了。
程处亮捂住鼻子,眼看着这刘文苟瘫软下去,跪坐在地上。
“说吧,我不为难你……”
看着这人这般没骨气,程处亮连对他放狠话的脾气都没有了。
刘文苟这时才开口道:“家主说,叫我扣了马车,还说……车马行是殿下的,叫我小心应付,别轻易松口放人。”
这内容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与程处亮猜想的差不多。
但唯一叫程处亮感兴趣的,是那句“家主”。
因为他之前一直在思考,此事究竟是崔民才的主意,还是整个崔家都要与他作对。
现在看来,博陵崔氏,的确有意要替那崔民才出头了。
“家主是谁?”
他又向刘文苟问道。
其实他从资料中已然知道崔家家主崔民干的姓名,现在再问不过是要确认一下。
果然,刘文苟颤颤巍巍开口:“崔……崔民干!”
再之后,程处亮一连问了这崔家的不少信息。
比如崔家为何要与他作对,崔家还有什么计划等等。
但这刘文苟都只是摇头,一个劲地说自己并不知情。
“好了!”
待所有事情都问完,程处亮便回到正题:
“那马车和车夫,你放还是不放?”
“放!放!”
到了这会儿,刘文苟哪里还敢不放人?
崔家的事再重要,也比不过他的命重要啊!
程处亮是真的能杀人的!
况且,程处亮此刻已然知晓所有信息,只要他将此事上报朝廷,让那大理寺一审,他刘文苟还能有活命?
到那时,他自己的命丢了,马车和车夫也没扣成,崔家的事也办砸了。
那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见刘文苟松口,程处亮再也不想留在这后衙。
他催了句“快点”,而后便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锦衣卫已押着刘文苟,向那大牢而去。
……
事情圆满解决,但程处亮却并不觉得轻松。
因为此刻,他已知道自己要面对博陵崔氏这个敌人了。
仔细回想一番,他觉得自己与这崔氏的仇,结得有些冤枉。
他不过是帮了张卜鱼一把,阻止了崔民才欺压他。
而后不过是阻止崔名亮骚扰心娘,打了他一顿罢了。
甚至那最重的一脚,还不是他亲自踢的。
就这两件小事,就已惊动崔家家主亲自出手,找自己的麻烦。
这实在是有些让人想不通。
不过对方既然要来掰一掰手腕,程处亮当然乐意。
这崔家仗势欺人不成,便要来寻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程处亮料想,自己已然灭了数个望族,也不介意与这崔家再斗他一斗。
当然,他眼下还未想着下死手。
现在与崔家的争斗,不过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若崔家仍要继续寻衅滋事,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回到大学堂,他将博陵崔氏的资料全部翻了出来。
“博陵崔氏,发家于河北道定州,近年在家主崔民干的牵头下,转移到长安地域发展。”
“自几大望族相继失势后,崔家开始蛰服,大力发展行商之道。”
“在长安西市有大量商铺,囊括了长安地区的瓷器行当。”
“在平康坊有数家酒楼,经营高档美食。”
……
将这些资料翻看了一遭,程处亮对这崔民干倒生了几分兴趣。
看崔家的商业布局,以及近年来的种种规划策略,可以看得出这崔民干倒是个极有远见之人。
想到要与这样一个人交手,程处亮不禁生出些期待来。
他一路翻下去,翻到最后一页。
这最后一页之上,一个“密”字很是显眼。
程处亮再往下看去,这一页只有一行字:
“暗中资助越王李泰,参与夺嫡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