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亮的马车很快驶走,那幕僚依旧赔笑躬身,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
向程处亮离去的方向探了很久,这幕僚才匆忙回身,向县衙内走去。
他急步走入县衙,穿过公堂,走到后堂,再一路走到后衙。
这里是县令居住的地方,一般不会有外人到这里来。
走到后衙的花厅,那里正有一男子坐在那里。
那人一身绿色官袍,面白无须,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
“老爷,人走了!”
这幕僚此刻脸上已全无笑容,换了副恭敬的神色,他走进花厅,一低头,拱手向厅内坐着的男子施礼道。
这绿袍男子,正是长安县令,刘文苟。
刘文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幕僚:“他什么态度?”
幕僚道:“他只说明日再来……”
“哦?”
刘文苟脸上现出思虑之色,他捋了捋并没有任何胡须的下颌,而后冷冷一笑。
“看来,明日本老爷我……还要去雍州府一趟了……”
刘文苟明日当然不会去雍州府,事实上,今日他也压根没有去雍州府。
这一切,不过是他与自己的幕僚商量的一个计谋罢了。
昨日,刘文苟收到了崔家那边传来的指示,要他去寻那车马行的麻烦。
崔家还说,这车马行是神威王程处亮名下的产业,让刘文苟自己想好对策。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程处亮何许人也?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他刘文苟只是一个芝麻一般大小的县令。
这两者之间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旁的人来要求他得罪程处亮,刘文苟定是不会答应的。
但眼下来函的,是崔家的家主。
他的指示,刘文苟是万万不敢违抗的。
他靠着崔氏的保举才走上仕途,做稳这个京县的县令。
而现在他的直属上司,也是崔家的人。
所以,刘文苟只能绞尽脑汁地谋划,无论如何也要完全崔家交代给他的任务。
这隐身术,拖字诀,就是他想到的办法。
拿了人,他就立刻消失,不让程处亮找到他。
“老爷……”
这幕僚比刘文苟还要大上不少,此刻却躬身在旁,一副恭敬姿态:
“咱们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一脸焦虑,显然是担忧之后该如何处置。
刘文苟冷哼一声,道:“听闻那程处亮是个烈性子,敢提着武器上国公府里劫人……”
他幽幽一笑:“咱们耗他几日,说不定,这暴脾气的神威王,就会自己到县衙大牢里去抢人……”
“这……这……”
那幕僚嗫嚅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面带惊恐道:“这可怎么是好啊!”
很显然,他对这个局面,很是担忧。
刘文苟白了幕僚一眼,而后大马金刀地向后一靠,瘫在椅子上,姿态很是恣意。
“你啊,还是太嫩!”
他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全然不顾这幕僚比他还要年长许多。
没办法,官场之上,比的是职位,向来不比年岁。
“本老爷盼的就是他去劫狱,这样一来,咱们身上的担子也甩掉了,不用再应付那神威王了。”
刘文苟靠在椅背上,摇头晃脑道:“而且,这劫狱也不是件小事,那程处亮目无王法,公然劫狱,崔长史正好一封奏折告上朝廷,这不正合了崔家的意思吗?”
虽说程处亮曾经公然上国公府劫人,这事比劫个县衙大牢要大得多。
但是这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国公府虽然比长安县衙的规格要高很多,但毕竟是私宅……
但县衙大牢可是公家的场所,是国家法度的象征。
公然劫狱,这事一闹起来,指不定程处亮要吃什么挂落!
“原来如此!”
那幕僚此时张大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待他合上嘴巴,又眯眼笑了起来。
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不愧县老爷,要说怎么崔家就看上了您呢!老爷您果真是有大智谋!”
他此刻不吝夸赞之辞,连番彩虹屁奉上,将那刘文苟吹得是左摇右摆,差点没得意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是自然!”
刘文苟坐稳了身子,洋洋自得道:“那程处亮不过是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能耐?”
他枉顾自己在这幕僚身边也只是个年轻人的事实,再次自吹自擂道:“老爷我巧施妙计,便能将这程家小儿耍得是团团转!实在是妙哉,美哉!”
这主从二人一个哄一个吹,将这花厅熏得是臭屁连天。
正在这时,花厅外的后院里,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将这二人惊得愣在当场。
“妙哉,美哉!刘县令果真是好计谋!”
这溜须拍马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有第三人出现。
一旦有旁人在场,马屁的臭味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
此时有人出现在现场,刘文苟和幕僚立马止住了得意,连忙向外探去。
外面院子里,此刻正有两个人靠在院墙上,看向花厅内。
一人清瘦,一人强壮。
刘文苟尚不明白,但那幕僚此刻已是心中一颤,腿脚一软。
他已瘫倒在地。
因为这两人,正是他方才在县衙门口看见的两人。
程处亮和他的车夫。
此刻程处亮看着一脸懵逼的刘文苟,心中泛起恶心来。
这愚蠢人的洋洋自得,最是让人作呕。
若是个聪明人,自我吹擂,顶多也就算是个自负罢了。
蠢人自吹自擂,还安排个幕僚在一旁帮着拍马屁,实在是臭不可闻。
不想再在这臭气熏天的院子里多待,程处亮站直身子,抖了抖衣裳。
他自我介绍道:“在下程处亮,不才正是方才刘县令口中的小屁孩儿!”
这话一说完,就见那刘文苟“哎哟”一声,忽然摔倒在地。
此刻刘文苟身边,最近的幕僚也隔他两步远,他这时摔倒,只能理解为被程处亮吓到腿软了。
程处亮摇了摇头,朝身后的赶车的锦衣卫道:“看来这刘县令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好了。”
眼前的刘文苟此刻才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朝程处亮这边走来:
“下……下官……长安……县令刘文苟,见……见过神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