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程处亮面上的警惕疑惑之色太甚，被那崔九章瞧出端倪来。
他笑了笑，拱手解释道：“殿下勿须多虑，在下乃是行业中人，对那大食客商被抢一事颇有了解。”
这解释到并无不合理之处，程处亮不置可否，“嗯”了一声，而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崔九章点了点头，而后道：“自从得到消息，那胡椒已经被客商家人领走，咱们整个业内都在等待……”
“等待什么？”
程处亮问道。
“自然是等着那人将胡椒卖出来！”
崔九章笑道：“那大食客商本就是来卖东西的，他虽然已经身死，但东西既然还在身上，自然要卖出去的。总不可能再将那么多胡椒提回去吧？”
胡椒只有在不能生长的大唐才值得那么多钱，回到西域，自然是不值钱了。
只有傻子才会将大唐的胡椒往回运。
程处亮点头同意。
崔九章接着道：“最终，这好事落到了我的头上。可是出售胡椒的，不是大食人，却是闫四爷这样的人。”
程处亮这才想起来，闫四本身就是靠处理这些赃物谋生的，这胡椒与他牵连上干系，自然会让人心生怀疑。
“所以你怀疑这些胡椒并非是那大食客商的亲人领的，而是有人故意冒领……”
程处亮叹道。
崔九章点头：“那冒领之人，显然对咱们业内相当提防，我估计他压根就不是个大食人。”
程处亮笑道：“此话怎讲？”
崔九章解释道：“时间上对不上，那客商的弟弟速度太快，没个把月就到了大唐。而且，他假借他人之手，来销售这批胡椒，估计就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一个西域人，反正此后也不可能来中国，有必要如此小心吗？”
“所以……你怀疑那人压根就不是西域人？”
崔九章点头。
程处亮觉得他这番推论，倒大差不差。
至少存在着这种可能。
刘法曹崔民才等人压根就不需要找西域人来冒充大食客商。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有外人见过这大食客商的弟弟。
程处亮恨不能现在就跑到雍州府衙去，将此案的资料调出来，仔细查看一番。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只能等，等锦衣卫抓到六指。
在六指身上，程处亮有太多疑问，要去问他了。
……
锦衣卫的三原之行并未延续多长时间。
第二天下去，他们就回来了。
“六指抓到了吗？”
这是程处亮最关心的问题。
锦衣卫点头，而后闪身，让开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人来。
那两人皆是身量矮小之人，此刻贴在一起，以惊恐的目光盯着程处亮。
他们身后的锦衣卫将这二人后背一推，喝道：“跪下！”
两人被推了个趔趄，而后便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你是六指？”
程处亮问那男人。
那獐头鼠目的小个子点了点头。
他此刻面色犹有些紧张，缩起来作防御姿态。
程处亮先不审问他，而是转头朝那女子问道：
“想来，你就是继红了吧？”
那女子先前已是跪坐在地上，闻言坐直了身子，点头道：“正是，奴家苏继红。”
“你可知，为何抓你们二人回来？”
程处亮仍是问那苏继红。
她摇头又点头。
但这时，那六指已不再紧张，他抢先答道：“这事都是我做的，与她无关！”
程处亮笑了笑，这泼皮倒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无赖。
挥手让人将那继红带下去，程处亮这才对六指道：“你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自会再让人与那继红核对，若是你二人说的不差，我自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他此刻语带威严：“但若你存心撒谎，那就别怪咱们手下无情了。”
六指叹了一口气，面带哀色道：“当初答应与他们勾结，做下此事，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
“没想到，逃了这么久，还是叫人查到自己身上来。”
随着六指的诉说，程处亮再度回到半年前。
当时六指只是一个在城西靠偷鸡摸狗过活的混混儿。
当长安县衙的赵捕头找上他时，他当时的反应，就是跑。
但他很快被赵捕头拿下，当时六指的想法，就是自己可能又要进去住一趟了。
但赵捕头却并未将他带进大牢，而是带到了县令大老爷那里。
在县令那边，六指才知道他们找自己并非是要关押自己。
而是另有要事要自己做。
与官府打交道，六指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但他已经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了，只好答应下来。
“他们让你做什么？去找人冒充客商的弟弟，还是找人销赃？”
程处亮问道。
六指耷眉臊眼：“两者都有！”
那长安县令刘文苟，让六指所做的事情主要有两点。
一是冒充客商的弟弟，将那些胡椒全部领出来。
那些胡椒作为罪证，一直被押在雍州府。
只等着失主前去认领。
而一旦超过时间，再无人认领，这些胡椒就要被充归国库。
而他们将六指喊去，就是要找一个生面孔，好化妆成大食客商的弟弟，将胡椒取出。
于是，六指被好一顿打扮，粘上胡须，贴上眉毛，彻底化妆成了一个西域人。
而后，他大摇大摆地上了雍州府衙，在那里，还有等着核验的雍州长史与刘法曹。
“等等！你是说，那客商的亲人，是你亲自冒充的？”
听到这里，程处亮忍不住打断六指。
六指点了点头：“我也说过替他们找西域人，但刘县令说人越多越麻烦，叫我不必害怕……”
程处亮冷笑一声，这些人倒是真的狂妄，侵吞国产，本是天大的事，但他们却做得如此草率。
但更可悲的是，这么大的事，他们轻轻松松草草率率便办成了。
但这么一个唐人，想要冒充成大食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此事若能成功，就只有一个可能。
所有参与核验客商亲人身份的人，都是这冒领赃物案的同谋。
只有他们共同“认定”六指就是个西域人，这件事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