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叁拾贰 久积乌云散 惟愿良人安

听到这句话,叶安安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小紧张,抬起眼眸期待地望向张良,然后看到张良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愣怔,又由愣怔转为尴尬,叶安安的心也越悬越高,竟然有些害怕张良说话。

“安安,我……”

“不要说了。”叶安安咬着嘴唇。

“不是,越不说越会被你误会。”张良似乎下定了决心,拉着叶安安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我对小美,只有兄妹之情。”

叶安安听他说完这句,心下并没有放松,这句话她在电视里电影里听的多了,搞不准后面就是“可是迫于什么压力还得跟她在一起”一类的话。

果然张良后面又跟了一句,“可是,……”

叶安安低下头,心中苦笑。

张良把她的手抓的更紧一些:“可是,当时韩王是当着武信君等诸多将军战士的面宣布此事,我虽然事先不知情,可总不能对韩王登位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表示拒绝。”

“而且,当时韩王说话,我也无法拒绝。韩王说,‘我矢志复韩,全靠诸位将军和子房支持,定当感恩戴德。张家三代相韩,无不鞠躬尽瘁,本王无以为报,唯有将最爱的亲生妹妹赐婚给子房。十余年来,我俩一直相依为命,现在她长大成人,我希望她能嫁给为复国做出最大贡献的人。’”张良停顿片刻,似乎陷入回忆,缓缓又道,“小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十多年我只要有机会,都会去看望他兄妹二人。知道韩王对她的疼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拒绝。何况……”

“何况,现在复国只是刚刚开始,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影响了复国大计?”叶安安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坦然地望着张良。

“安安,我不是……,我……”张良犹豫地低下头。

“公子,我就说你想的太悲观了……”张米话还没说完,被张良眼神一瞪,怯了一下,却并不收口,“现在在牢狱里,除了说话我们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安安姑娘也不能想跑就跑,就应该说明白了。”无视叶安安无奈的目光,张米站起身来,继续道,“我们公子不说,但我不是看不出来,他想的太多了。老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又要接连征战,未必能看到复国成功那一刻,不想连累安安姑娘,所以他……”

“张米!”张良的声音很响,震的张米一抖,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眼眶慢慢红了。

“为什么不让小米说下去呢?”叶安安叹口气,悠悠地说:“难道你不告诉我这些,自己默默承受,我就能心安理得的离开你了?还是你傻的认为只要我对你不满,就会离开你过上幸福的日子?再说,”叶安安嘴角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想连累我,小美姑娘就可以连累了?还是你俩终归更熟一点?”

“不,不是,安安,这些我也在私下跟小美讲清楚了。而且,我也告诉了她我对你的感情。”

“她怎么说?”

“她?她还是个小女孩,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嗯?”叶安安对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问出的却是另外一句:“那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我也不知道,我怕你难过,怕你受伤……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要说不开心的话?还是放到以后再说……”

叶安安默然,难道张良也和自己一样,面对对方的时候反而不似别人那般轻松自在?反而太在意自己的表现?而越是在意反而越是遗漏了最重要的部分,反而造成了误会?

“终于我有机会去彭城,陪沛公觐见怀王,我一直心急如焚想要见你。可好不容易出来找到你,又被那些闹内讧的兵士打断……”

“噢?”叶安安诧异道,“我也去怀王营帐外面等你了,还让虞姐姐帮我叫你出来,可你一直没有出来啊。后来碰到萧督事,他说你们早没事了,都在看歌舞呢……”

“虞姐姐?你说的是那位项羽将军的夫人?我记得她进来了一次,怀王还向我们介绍来着。可她并未与我交谈只言片语,也从未提起过你啊!后来歌舞的时候我正好被沛公叫过去说话,说完我就出来找你了。”张良奇怪地边回忆边说。

“怎么会?”叶安安心中一阵惊愕,那天的情景她历历在目,静下心来,回忆那日虞姬出来后跟她说的话。

——“话我带到了,何时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安安,此次韩信出的计策我听到了,他让将军韬光隐晦暂作隐忍是很中肯的,可惜将军他忍不下这口气,定要争着打汉中。你且与韩信说着,让他不要失望,我会再劝将军的。”

——“韩信是个人才,将军一定会珍惜他,你,也要珍惜他才是。”

——“方不方便我倒判断不出来,反正我进去这段时间,主要是宋义在说话。”

仔细分析下来,虞姬这几句话都没提张良,却提了几次韩信,难道……

——“韩信是个人才,将军一定会珍惜他,你,也要珍惜他才是。”

叶安安心下一阵难以形容的惊愕:虞姬认自己做义妹,却不替自己传话给张良。难道是因为她更欣赏韩信的才华?她觉得韩信和自己义妹更合适?还是,叶安安无奈地想,只是因为项羽对韩信不够重视,她希望通过自己这个义妹把韩信笼络在项羽身边?……

“叶安安!瞧你笨的,才多长时间,就被两个公元前的女子给骗了……”重重捶一把自己的胳膊,叶安安双唇紧抿、脸色惨然。

“安安,”张良一把抓住叶安安的胳膊,“你身上有伤,这却是做什么?”

“没事,”叶安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原来也是个误会。”

说话间,几个狱卒抬着木桶碗具的走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吃早饭了啊!”

三人停止谈话,在牢房门锁的空隙里接过粗陋的饭菜。叶安安想起此前张米说的,张良老是担心自己不习惯吃不好会变瘦,勉强自己把带着一股怪味的牢饭全部吃光。尽管嘴巴里感觉很不好,她还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起头来,正对上张良关切的眼神。安安笑道:“我胃口好,什么都能吃的下。”

张良温和地笑笑,接过叶安安的碗递出门外。

望着远处叫叫嚷嚷的狱卒,叶安安忽然问道:“对了,你遇到了那对母子,她家那个男人呢?”

张良眸子微暗:“已经被秦军抓走了。”

叶安安想起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这么小就要被迫和父亲分离,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心中一阵酸楚。想起张良心中的顾虑,对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做法有了更多的理解。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要再给他制造压力了,就这样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坚持到建汉后一起归隐,又有什么不好?”

一念至此,叶安安心中郁闷稍有缓解,道:“子房,如果我们能出去,就去接济下那对母子吧!”

张良目光柔和地看着叶安安点了点头:“嗯,你也坐了很久了,躺下休息一会儿,不要碰倒伤处。”

双手扶着叶安安躺下,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轻轻闭上眼睛,张良只觉得心中一阵平和。他从小经历国破家亡,跟叶安安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光。轻松的让他倍感奢侈,却也因此焦虑,他既害怕被儿女情长影响了自己的复国大志,又担心自己贪念太重反而害了叶安安。这种担忧和焦虑交相拷问着他的内心,使得他每次面对叶安安的时候都充满着煎熬。可是即便如此,他总是在面对她的时候舍不得离去,在看不到她的日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包括那些闭着眼睛强忍着身上伤痛的时刻,脑海中浮现的,永远都是叶安安那张时而热烈真挚时而淡然沉思的小脸。

不知不觉,张良已经抓住了叶安安的小手,那个陷入梦中的人似乎舒服的哼哼了一声,想要把手抽出去。张良一惊,戳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做梦的人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张良舒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叶安安的手。

扭过头来,发现张米正对着牢房门外发呆。张良轻轻站起,走到张米身边:“想什么呢?”

“公子”,张米稍微挪了下身子,让张良坐到旁边,“我觉得你应该先跟叶姑娘对打个招呼,小美姑娘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性子,叶姑娘跟她见了恐怕会出问题。”

张良眉毛微蹙:“找机会再跟她说吧。”

张米便抿住嘴不再说话。

冬日的夜晚来的甚早,古代又没有明亮的灯火,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一弯金黄的月牙慢慢爬上山坡,正好挂在了牢房的小天窗上。

张良叫醒犹在半梦半醒的叶安安,告诉她里应外合越狱的时间快到了。叶安安心中紧张,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玄铁匕首。张良悄声道:“待会儿你紧跟在我身后,只要时机方便你就施展御风术离去。往镇西方向逃,那边有一座废弃的小宅院,我们有人在那里接应。”

叶安安正要说自己现在也掌握了一些近身搏斗之术,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