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雪渐渐的大了,赵斯年艰难有咳嗽了两声,屋檐下的灯亮了,照出他惨白的脸来,风过巷子,如刀一般刮在伤了的脸上,生疼。
赵斯年凝着那紧闭了的大门,动作艰难的在轮椅里坐了下来。
他原是想装病,谁料昨儿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悄悄出府,一群人冲过来就将他往死里打,他深居简出,只带了那贴身的近侍,近侍一人敌不过,也被打了个半死,如今换了个侍从,远不如先前的得他意。
这侍从见他在门口似是不愿意走,不由有些急了,“世子,夜里风越发大了,看这架势怕是要下雪,咱们还是先回府从长计吧。”
赵斯年缓缓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伤,他舌头抵在伤口处,嘶了一声,“不急。”
侍从叹了叹气,有些为难,“可……可容小娘在府里等着,若久了,怕是要担心了。”
他从马车里取出狐淾大衣给赵斯年披上,又端了烫婆子塞进他怀里。
赵斯年整个人暖和了些,气色才跟着上来了些,“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她。”
“世子待容小娘真真是情真意切。”侍从进府的时间也不短了,但瞧着他与侯月容相亲相爱的日子却是格外的多,也因着他的看重,如今侯府里一应大小的事,都是她在打理着。
情真意切吗?赵斯年如今自己也不知道了,他叹了叹气,“或许是对她的补偿。”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可如今咱们连缥缈阁都进不去,若早知世子妃与这神医有这层关系,当初或许也不至如此,世子,这魏神医定然是不会替咱们侯府瞧病了,不如属下去物色物色旁的大夫。”侍从这一切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报应,可他不敢说出来。
赵斯年摆了摆手,宽大的衣袖子里有风冷冷的灌了进来。吹得他的袖子鼓鼓的,“上京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如今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可魏神医不愿再去侯府瞧病了……”
赵斯年摩擦着腰间的玉,目光灼灼,“他会来的,你将这信给他。”
那是他从府里带来的第一封信,是初嫁人妇时,封锦明那雀跃又娇羞的报喜信。
侍从捏着那信,默了片刻,上前敲门,当归开了门,厌恶道:“我家公子可瞧不起你们这病,赶紧走!不然我放狗了!”
“这是信。看不看由你。”侍从将信塞进当归手里,转身推着赵斯年的轮椅,将人抬上了马车。
当归瞧着那信,信封上头的字他是很熟悉的,因着有两三年的光景了,所以泛着幽幽的淡黄色,连同那尘封的往事也似要被打开一般,他紧了紧手中的信,另一只手砰的一声关了门,抬手将门闩横了上去。
他拿着信跑回了院里,递到了魏忍冬跟前,嗫嚅着唇角道:“公子,这是……是那个姓赵的差人送过来的。”
魏忍冬瞧着那信,默了半响,扫了眼白华英,“你来念。”
白华英瞧着那信,一时手指发僵,这是她嫁入勇安侯府新婚后的第一天写的,那会子赵斯年有事与侯爷商议,在书房里一呆便是大半日,她闲着无聊,想起还在生气待哄的师兄,所以写了这信。
如今让她读出来,仿佛将那伤疤又一次的揭开来。
“我……”她瞧着那信,半天也没接过去。
封锦兰一把夺了那信,“我瞧瞧。”
那信里扬扬洒洒的写了许多,无非是哄魏忍冬的话,魏忍冬听了一大半,封锦兰红着眼眶抬手,“师兄,全都是写你的,你瞧你当初还与姐姐置气不参加她的大婚,没曾想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魏忍冬一把夺了她手中的信,“有什么可瞧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抬步出了院子,连身旁的美人也没带走,如意坐在原地,规矩得很。
封锦兰扫了她一眼,凑得近了些,“如意姑娘,这封家的事你也听了不少,在软香阁里的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意起身福了福身子,温声道:“二小姐放心,奴家醒得,关于封家与魏公子的事,奴家半个字也不会提及。”
“明白就好。”封锦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满意。
白华英见魏忍冬出了院子,于是也跟了出去,魏忍冬折过一处院子,到了另一个僻静单独的小院,小院里修葺的是她先前在缥缈阁那个院子的模样,连着亭边那一株长得跟八字一般的梅树也像极了。
魏忍冬推开门进了屋,屋子里一直续着碳,暖和得很,他来到窗边,捡起那本书。
白华英站在门口,瞧着窗边的人,心绪万千,“魏公子,逝者已矣。”
魏忍冬猛的回过头瞧她,那眼睑处一滴泪忽的落了下来,落得人促不及防,他几个大步近前,扣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师妹,不要玩了,回来吧。”
白华英僵在原地,瞧着他那痛苦而腥红的眼,艰难的开口,“魏公子,你认错人了。”
魏忍冬将她拉进屋子里,哽咽着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你八岁的时候我便与你在一起了,你一颦一笑是什么模样,你当我不知道吗?这里熟悉吗?这里的布置与缥缈峰的时候是一样的!你看到亭角的树了吗?”
他拉着白华英来到亭中,指着那八字岔开的树,“那时候你见了那树,说它长势喜人,你每回见了那树都要往中间踩上一脚,你说这样会长得更好些,方才……方才你也踩了一脚,师妹,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白华英摇了摇头,“魏公子,你真的认错了,她若是在也该有二十多了,可我尚未及笄。你看清楚这张脸,我不是她。”
她没想到她师兄会这样,她想过所有人会伤心,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魏忍冬会因为她的死而变成这个样子。
他缓缓的坐在长廊上,有些无力的垂了头,“你不是……你怎么会不是!她先前在药房的时候也喜欢将药袋子挽三个折,白小姐,你不是她,那么你是谁?”
她缓缓的在魏忍冬的身旁坐下,“魏公子……”
“你走吧。”他拿起桌边的酒闷了一口。
白华英在一旁有些无措,“魏公子,逝者已矣,你也该好好的才是,否则……她,她会担心的。”
魏忍冬苦笑道:“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她知道什么担心,当初让她不要嫁,她死活要嫁,如今倒好,将小命也折腾没了,呵,我算什么?我又不是她家人,不过是个不相干的罢了,她担心?呵!”
白华英夺了他手中的酒瓶,“魏公子!酒喝多了……伤身。”
魏忍冬半躺在长廊,夜里下起了雪,他顺手摘了一朵腊梅花,神态懒散,“白小姐,你这身上的毒,也只有我师妹能解,你说她解的我信,可这毒是最近才解的吧,你告诉我,她一个躺在璟王府地下室冰棺里的人,是怎么,替你解了这毒,嗯?”
魏忍冬逼近她,将她困在桌间,一双目光灼灼的凝着她,“到底是你有问题,还是你兄长有问题?”
白华英有些慌乱的侧过脸去,魏忍冬正欲再问,忽的被人提到了一旁,拎小鸡儿似的。
魏忍冬气道:“谁啊!坏了爷的好事。呦,王爷,三更半夜来我这儿缥缈阁,真是好兴致。”
璟王不动声色的挡在白华英的身前,“听说勇安侯府的人来过来了。”
魏忍冬酒喝得有些猛
,眼下有些上头,他摇摇晃晃的起身,“你消息倒是灵通……”
他走了两步,砰的一声倒了,璟王朝一旁让了让,成功的让魏忍冬摔到了地上,白华英惊呼出声,忙去扶人,璟王才不管魏忍冬,他将她拉进身旁,剑眉微拧,“怎么这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