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赵斯年的怀里,是她最安心的时候,可如今却变了,她轻抚着赵斯年的衣袖子,那上头绣着的玉兰花令她心生厌恶。
“这衣裳都穿了好些年了,也该换一换了。这两日妾身便差裁缝过来做两套,妾身针脚功夫还可以,不如到时候就绣上翠竹一类的图案如何?”那玉兰是封锦明的最爱,如今府里没什么玉兰树了,偏偏赵斯年身上的衣裳里隐约还有玉兰花!
不过是个已死之人,连坟都不在自家的庙堂了,还有什么可念旧的。
赵斯年扫了眼那花,将手抽了回去,“如今府里诸事繁多,别将心思放到这儿了,你身体原就弱,这样的针脚功夫往后就不要做了。”
侯月容咬了咬牙,嗔道:“您是世子,这一件衣裳穿了好些年,妾身只是怕外头的……”
“无妨,本世子行得正坐得端。”赵斯年起身,见丫鬟端了东西进来,他玩味的瞧着那丫鬟,挑了挑眉,“她跟在你身旁多久了?”
丫鬟吓了一跳,“奴婢是小娘的陪嫁丫鬟,自幼便跟在小姐身旁伺候。”
“嗯,岁数不小了。”赵斯年接过她手中的碗,吹了吹递向侯月容。
侯月容打趣道:“是呢,也有十六岁了,我还想着替她寻个好婆家呢,只是这丫头一直不愿意,世子可有合时宜的人家?”
赵斯年手中的勺子搅弄着碗,发出细微的声响,“既然舍不得嫁出去,不如就留在侯府里如何?往后你身旁也有个人照看着,我也放心。”
侯月容面色僵了僵,扫了眼那丫鬟,柔声道:“女大当嫁,总不能一直留在妾身这儿,妾身这些年与她相依为命,将她视如亲妹妹一般,如今总要替她觅一门满意的亲事才好。”
一旁的丫鬟吓得脸色苍白,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奴婢自幼伺候小娘,生是小娘的人,奴婢绝无嫁人的二心……。”
赵斯年瞥了她一眼,却见这丫鬟也微微的抬头,二人的余光碰到了一处,这丫鬟又低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赵斯年前些年的心思都在封锦明的身上,后来便在朝堂上,少有与侯月容的丫鬟有什么接触,一时间连名字也记得模糊了。
她怯生生的看了眼赵斯年,“奴婢……奴婢绣瑛。”
赵斯年微微颌首,“是个好名字。”
侯月容正欲说话,赵斯年盛了药喂到了她嘴边,她只好喝了下去,堪堪喂完了药,赵斯年抬手搁碗,绣瑛抬步上前接过那碗,心里暗自窃喜,眼看着自个也有了几分希望,一时心气也跟着高了两分了。
“行了,你好生歇着,我还有事,晚些再来瞧你。”赵斯年起了身,抬起手,侯月容正欲上前替他整理衣裳,绣瑛比她快了一步,手脚麻利的很。
待赵斯年一走,侯月容朝着她抬手便是一巴掌,“小贱蹄子,如今你连我的人都敢攀?你也不怕我废了你这一双爪子!”
绣瑛被一巴掌打到地上,一个踉跄跪了地,“奴婢只是尽心伺候小娘与世子,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我看你这一双狐媚子眼都快扒到世子身上去了,你当我瞧不见?我说怎么这些年给你指婚事你不要!原来是算计着这一出!倒是我小瞧了你了。”侯月容原就是一肚子的气,如今一股脑的全发到了她身上。
绣瑛有苦难言,先前她哪里是给她择良婿!给她安排的那些人多是七老八十了的,
无非是想用着她来攀关系罢了!她若是真嫁了,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土坡子里头躺着!
“奴婢没有,奴婢这些年待小娘无不尽心的……”
侯月容冷冷的打量着她,嗤笑道:“尽心?我看你是尽了心在世子身上了吧!如今你既无心在我这儿了,我也留不得你了,明儿个就替你寻个顶好的亲事,也算是全了你我主仆的感情!省得你人在这儿,心成日的飞出去。”
这死丫头要打了世子的主意,到时候她还能有好日子过不成?
身旁的嬷嬷一把将侯月容拦了下来,说着好话,“府里头没个正经主子,眼下小娘也是当家做主的了,也该有些气度才是,纵然是这小丫头肯,世子也未必就肯,纵是世子肯了,还有侯爷在呢,再者说了,如今府里头那位,可玄乎着呢,世子成天的往那冷院里头钻,大娘子可别把刀子对错了方向。”
侯月容脸色这才缓了些,冷冷的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冷斥道:“没脑子的东西,亏得我这些年待你如亲姊妹一般,你这样忘恩负义!滚下去。”
绣瑛擦着泪哽咽着道:“奴婢自幼承蒙小娘相救,无不感激,对世子不敢有半分肖想,若是小娘不信奴婢的,只管将奴婢发去庙里做个姑子,奴婢也认了。”
说着绣瑛转身便哭着跑了出去,侯月容瞧着来了脾气,“你瞧她这模样,比我还像个主子!这些年到底是将她宠坏了,由着她这样无法无天,嬷嬷,眼下世子没出府,想必是又去那小贱蹄子那儿了!咱们若再不想个法子,他到时候若将这孩子交给那小蹄子养,一切可就完了。”
“世子待小娘好着呢,怎会将孩子给旁人养,再者,若是世子真瞧上了绣瑛
,也是她的福气,说到底绣瑛是咱们自己人,若得了势也是咱们自己的,可若是真让冷院的那位得了势,只怕就又像先前一样了。”嬷嬷在她耳旁细细说了好些。
侯月容这才恍然大悟,她紧了紧衣袖子,沉声道:“是这个理。可我与世子是自幼的情份!我怎能甘心!冷院的那个小蹄子,也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像罢了!
终究不过是个替代品!”
“最要紧的,还是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母凭子贵才好。”嬷嬷在一旁语重心长,如今侯府里婆母走了,世子妃也去了,论理说,小妾的日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侯月容拉着嬷嬷的手,目光不安的看了看四周,“近来总听府里的人说在湖边瞧见那……那人的身影,我这日子这样不顺,会不会真的如她们所说的,这是报应!”
嬷嬷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人都去了,这事便算是了了,小娘不要多想。”
“不,我总是在做梦,我梦见她来向我索命了,我原是不怕的,可如今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活不活下得去都不知道,侯爷……侯爷也有了杀我的心,若不是我如今怀着孩子,只怕早就被杀了!”侯月容如今要生了,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她不知是该恨侯府的无情无义,还是恨这个孩子如今要拉着她同归于尽!
“那只是梦,不打紧的,小娘别多想了,前些日子奴婢识得个道士
对这些术法精通得很,奴婢过两日便请他来府里瞧瞧,小娘放心,这些子虚乌有的说法,不过是哄骗人罢了,那湖都要填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嬷嬷瞧着她这模样,一时心疼不已。
这孩子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原本是个天性纯善的孩子,如今来了侯府,竟将人都生生磨成了这样,可见这豪门大院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填湖?什么时候的事?”侯月容怔了怔。
“是工部的人过来,说个湖太大了些,可以将湖填了,另起一个院子,依着世子与侯爷的意思,那院子是要用来建立祠堂了。一来可以镇压邪祟,二来也可以去晦气。”
侯月容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原是这样,也好,也好!倒省得我去费心了,对了,那日我与世子进了宫,瞧见白家那个傻子,她说她看见那贱人跟着我!我那寒毛都从背后出来了,今日再瞧着她,好像真是不傻了。”
“说是魏小神医治的,如今已经大好了。”嬷嬷也觉得奇怪,但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来得及多想。
“神医医术了得,我与这孩子,必要生下来!”她要替自己争一口气,她再也不要过乡下那令人厌恶的日子了!
“是了,这样想就对了,那位白家的姑娘与封家可交情不浅,若是下回见了,小娘不如与她走近些,也让她帮着在封家说上几句好话,若封家不计较这些个,想必侯府也就不会再计较那些了。”
“是了,我方才一时急,竟忘了,如今人都走远了,下回吧。”侯月容拔弄着指甲,秀眉轻拧,疲惫的靠着塌后的靠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