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回家

夜空,苍茫无际。

皓月当头,繁星灿烂。

若是有夜行之人,间或举头望月,或许会看到一个身影,从月前掠过,如飞天一般。

少昊脚踏紫莲,瞬息已在千里之外,他仰望苍穹,入眼处是一轮银盘似的满月,还有那一道璀璨的银河。

故老相传,月亮上有个广寒宫,住着嫦娥仙子,她曾是后羿的妻子,因为偷食灵药,以致身轻如羽,最终飞上了月宫,虽然从此长生不死,却得来了亿万载无尽的清冷与寂寞。玉兔,那是嫦娥仙子豢养的小东西,也是月宫中唯一的畜生,它不辞辛劳,一直在那里用一个棒槌捣制仙药。据说也曾经因为耐不住月宫寂寞,而私自下届,幻成少女形状,也想来一段轰轰隆隆的人间爱情,殊不知仙凡尚不可相恋,更何况它一只区区仙兽,最终也只能是惨淡收场,被嫦娥领回了月宫,从此兢兢业业,再不敢擅离职守。广寒宫门前有一株仙树,其年代久远已无从考证,大概堪与日月同寿。

每当人间农历十五月圆之时,你抬头望去,便会看到那颗仙树,其实,还有你看不到的,便是树下一人,虎背熊腰,气质非凡,他夜以继日,罩着件马甲,裸露着胳膊,抡圆了臂膀,以一柄巨斧砍劈着仙树,也不知几百几千载,这便是他每日唯一可做之事。

也难怪,这月亮上也就他们二人,本是孤男寡女,应该如干柴烈火般,一点就着,这个叫“吴刚”的男人也是秉着这个信念,或者说执念,在广寒宫门前,以砍树来展示自己雄性的英姿,这一砍就是数千年,也许今后,千年万年,他仍会秉着这个执念,一直砍伐下去。

嫦娥,广寒宫中的千年寂寞,早已让她心如死水,如果说还有一丝活络的地方,便是在午夜梦回时,孤独的枕畔,那滴滴清泪。

芳闺寂寞,更何况是已经人道的妇人,可是嫦娥如今早已位列仙班,再者,后羿一直在他心中,千年过去,影像却更加清晰,每当她对着玄月铜镜孤芳自赏是,都会斩钉截铁道:“只有人王后羿才配得上我的花容月貌!”

是以,千年以来,嫦娥出入广寒宫也有多次,可是却没有正眼瞧过吴刚一次。

少昊嘴角微翘,勾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这吴刚也忒执着了,可是为什么不鼓足勇气,开口表白一次,而只是傻呼呼的在哪里砍什么劳什子树。还有,那树也真够结实,吴刚砍了千万年还是屹立不倒。

看来,这故老相传的东西也经不得推敲,又或者那神树有着自动修复功能。

少昊收起思绪,往下一看,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再前方便是黑乎乎起伏的山峦。

到梨山了,这下面该是梨阳城,从空中看去,都是非一般的繁华。哦,对了,百洞教在此处似乎有两处商号,一个钱庄、一个酒楼。我不如上门去看看,再休息一晚,明日再回……

想到明日要去的地方,心情莫名沉重几分,家早已不在,只剩下一片废墟,亲人也一个个故去,连坟冢都未能立起。要回去看看,除了一片荒凉萧索,又能看到什么,真是要鼓足勇气呢。

这,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少昊缓缓降下紫莲,很多人看来一眼,之后便是漠不关心的走开,看来是地处梨山脚下,见惯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落脚处正面是一个三层的建筑,墙上竖着一块巨大的姬字招牌,“仙侠客栈”四字苍劲古朴,熠熠生辉。这样醒目的招牌和面前华丽的建筑倒是相得益彰。此时酉时已过,客栈大厅仍由三三两两的人围成一桌,猜拳行令,间或嚼嚼舌头,谈论一些江湖轶事。

一个小二,肩上搭着一条抹布,看到他衣着光鲜,鬓发高绾,目光清澈,当下判定是非凡之人,于是便欲上前招呼。

少昊也正要前行,酒不是他的嗜好,但是若想听听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许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一声既嗲且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公子,到我们楼上坐坐,我们那酒水甘甜,姑娘娇媚,你来到梨阳城,若是不到我们醉红楼一坐,就是白来一遭呢!”

少昊回首一望,一抹艳红裹着一个女人,螓首蛾眉,凤目琼鼻,也算一个美艳的女子,只是嘴唇抹的血红,面上脂粉随着她说话扑簌簌地往下掉,令人顿生反感。不过,她身后的建筑却异常华丽,大红灯笼处处高挂,其派头丝毫不亚于仙侠客栈,此际箫管悠扬,笙笛并发,而且还传出阵阵令人想入非非的靡靡之音。

但见小二鼠目一翻,上前便抓着姑娘的皓腕,然后就双手按在姑娘胸前,半推半搡,大揩油水,他道:“芙蓉,你个狐狸精,又来和我争客人。”言罢又掐又捏,芙蓉左躲右闪,娇笑不已,仿佛大为受用,欲迎还拒。

“小可人,你好久没有过来了,老娘我都快熬干了,你什么时候来滋润一下老娘,我给你打个八折。”说罢便旁若无人的摸摸小儿的手掌,又捏了捏他的下身。

“什么,还八折呢,上次都五折了,等掌柜发了这个月的月钱,我就过去,到时定会滋润得让你叫我亲爹。嘿嘿嘿!”小二猥琐一笑,又拉着芙蓉的玉手,抚向自己的下身,当街慰藉一番。

“小二!”一声狼嚎似得喊叫,将他惊醒,接着便听到掌柜粗狂浑厚的声音从栈内飘出:“王八羔子、小兔崽子,给你点染料你就开染坊,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一只眼没瞧见,你就偷奸耍滑,看你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月钱!”

小二捂着几被刺穿的耳鼓,掌柜的声音天生是他的克星,只有对他才有这种致命的穿透力。只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出来招呼一个贵客的,可是左看右看,人呢?

天哪,客人没拉到,掌柜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总是说到做到,看来这个月的月钱真是没有着落了。

至此,小二只能找个出气筒,以泄心中不忿,于是他将杀人般的目光罩向身边的芙蓉,而芙蓉的目光却怔怔望向前方,那个一袭白衫,一步十丈的男子,忍不住道了声“好帅啊!”心中暗想,若是能和这般风流人物云雨一番,也不负我这花容玉貌了。

她在这边思春,那边小二已经将所有能想得出的污言秽语全部轰了过来:“你这个骚狐狸,骚蹄子,勾引我这良家少男,还想老牛吃嫩草,老逼夹嫩鸟,如今害的我被掌柜扣了月钱,你说该怎么负责?”

芙蓉作为翠红楼的门迎,见过多少想吃霸王餐的登徒浪子,骂功自然不可小觑,又怎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狂风暴雨般的回敬道:“你这个小鸟鸟,毛毛还没长全,就想偷腥,身上穷得只剩下一个裤衩,整天还猫着一双色眼,见了老娘就借机揩油,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永远都是个低三下四的小二,只怕一生积蓄也不够到醉红楼来正正经经睡上几回,我都替你可怜,以后别让老娘看见你,见你一次骂你一次,哼!”说罢扭腰摆臀,摇进醉红楼的大门。

“啊!你…呜…”小二竟受不来刺激,掩面失声痛哭起来,跑回了客栈。

少昊虽然身在数丈之外,但二人争吵却是一句不漏落入他的耳中,他不仅摇了摇头:“都是身卑命贱之人,谁又比谁高贵一些?相煎何太急呀!”说罢径自向前走去,因为,远远的他已看到,一根足有三层楼高的桅杆,其上如串糖葫芦一般挂着四只巨大的红灯笼,每个灯笼上挂着一斗大的姬字,自上而下,组成了“百川酒楼”四个大字,任你在梨阳的哪个角落,不经意的抬头,都能看到这一串灯笼,也就是百川酒楼的招牌,所以,百洞教的酒楼便在前方不远处。

百洞教的产业,各处商号名字里都有个“百”字,如这百川酒楼,百汇钱庄,还有远在姑苏的妓院,现在也改成了百花楼。

既然知道了地方所在,也不甚急,就略为游览一番。梨阳城的夜景,盛名早有所闻。也难怪,梨山派如今名声如日中天,稳坐修界第一把交椅,这山下的梨阳城恐怕比当今帝都都要繁盛三分。

梨阳城着聚集着形形**的修界人物,还有不少江湖门派,白天,你看他们相安无事,但是到了夜幕降临,便会有好戏登场。

梨阳城作为梨山派的咽喉要地,也是他们相关产业的集散地,而却任各派中人前来,自然是有那份掌控全局的自信。

在这个城里,正道、魔道、仙修、武修多如过江之鲫,修界、江湖在这里也掺杂不清,不过,越混乱,才越能显示出梨山扭转乾坤的实力。

少昊缓步而行,看到街卖吃的,卖玩的,一应具有,人声鼎沸、接踵摩肩,繁华兴盛可见一斑。

走着走着,一阵奇臭扑鼻而来,少昊抬头望去,一个写着“梨阳第一臭豆腐”的布幔,又脏又破,迎风招展。

这东西这么臭,真能吃么?少昊一阵嘀咕,倒未停下脚步。

“自然能吃,而且还很美味呢?普天之下,也只有这梨阳城的够臭、够正宗,在其它地方是吃不到的!小兄弟,你要不要尝尝!”一个白袍老者,长须及胸,言语间底气十足,却看不出有什么修为。

少昊驻足问道:“您是?”

“老夫姓方,在这梨阳城也算小有名气,大家都称我为‘方老先生’!”老者捋须答道。

这时那臭豆腐的摊主笑道:“看来公子是个外乡人,第一次到我们这梨阳城,在这里,不知道方老先生的大名的还真没几个!”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少昊抱拳道,在他眼中,老者有着令人心折的风度,说他仙风道骨,又不太像,总之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老夫看着小兄弟眼善,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兄弟品尝一下。”

“这!”少昊眉头微皱,脸带笑意道:“在下恐怕无福消受!”

“是啊,像你们这些俊俏干净的公子、小姐原是不爱这看似又脏又臭的东西的!”

“什么看似,这东西本来就很脏很臭吗!”少昊悄声嘟囔。

这时,摊主有些不忿:“公子,我看你多半也是个修道之人,凡是怎可只看外表,只闻气味便断定它一无可取之处,这样行事处世恐怕是背离了你们的‘道’了吧!”

“咦!老柴头,这些年梨山下的熏染,你也能口喷‘大道’了。”方老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摊主面色一窘也跟着嘿嘿笑着。

“方老先生,你……”

“有什么疑问,不妨坐下再说。”方老拉着少昊坐在简易的长条凳上,前面是一块木板搭建的桌子。方老又道:“臭豆腐,来两份,我同这位公子一人一份。”

“这……!”少昊不知如何拒绝。他看着摊主手旁摆着一排臭豆腐块,一块大概是三指宽见方,一指厚,其上黑白相间,不知是否是有霉变。

随着摊主熟练的夹出几块,扔入沸油之中,一阵噼里啪啦,一股恶臭冲出,少昊忍不住屏住呼吸,喉头滚动了一下,心中再次自问:这东西真能吃么?

“好嘞!两位客官请用。”

方老对摊主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少昊道了声“请,趁热吃”,便自顾自津津有味、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

少昊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伸手取食,但见方老如风卷残云一般,身前的一份臭豆腐早已进入他的五脏庙中。

“还是不敢吃,人生有很多事都要自己亲身体会,而不可人云亦云,便不敢尝试,老夫游历遍天下,这梨阳城的臭豆腐不愧‘第一’之誉,老夫实是难以割舍。它初闻时臭,食之却唇齿留香,所谓水满则溢,物盈必亏,臭到极处便是香了,这不正合了大道之理吗!”方老笑道,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少昊前面那份热气腾腾的臭豆腐。

少昊低声细细品味:“水满则溢、物盈必亏,臭到了极处便成了香,这确实近乎于道。”

“嗯!这段话好像我曾经对谁说过,对了,是当日梨山下来的两男两女,那四个小娃娃可都是难得的后生俊彦,老夫一说,他们似乎心有所悟,你现在悟了么?”任谁也没有发现,方老眼中精光一闪,之后又恢复了一片混沌。

梨山下来的,不知是哪几个师兄弟,师姐妹,当日下山该是追杀我的吧,只是今日,不知是否还秉着这个使命。

少昊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拿起一块往口中送去,一咬之下,发觉倒没有闻得那么臭,再咬一口,竟有些甘香,于是第三口下去,一块已入腹中。

摊主同方老都微笑的看着,当少昊拿起第二块时,方老说:“再蘸点这个就更香了。”

少昊依言沾了一点辣酱,一口咬下,不禁大呼爽快,于是,后面的情况可想而知,一口一块,足足吃了三份。

方老笑呵呵道:“小兄弟,今天老夫栽了,你一口气吃了老夫三天的量,殊不知如此胡乱填食,实在是糟蹋了这人间美味。这便如同饮茶,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三杯就是饮牛了。”

“小子有些失态,请方老先生勿怪,不过,不得不说,这臭豆腐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但是我辈修炼之人,本该摒弃一切七情六欲的,我此际纵欲,实在是有违大道。”少昊面上有些窘迫,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他早已是一个快意恩仇,任意而为的人。

方老摇了摇头,叹道:“看来还不是同道中人,顺便问一句冒犯的话,不知公子意欲何往?”

“百川酒楼!”

“那一同前往,我正好要到那里说书。”

“哦,原来你是个说书先生。”少昊恍然大悟。

摊主不甘寂寞,凑上来道:“我们方老先生可是这梨阳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他说的都是些江湖秘闻,实在精彩难得!”

“是么,那在下要好好听听,方老先生,请!”

“好,走,哈哈哈哈!”

此时戌时已过,街上人已少了许多,二人并肩走向不远处的百川酒楼。

路上很多人都识得方老,见他走过,都点头致意,也有一些直接跟了上来,开口问道:“方老先生,不知你今晚讲哪一段?”

“想知道,到了酒楼不就知道了?哈哈……”方老捋着白须,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

待到达百川酒楼门前时,二人身后已形成了一支几十人的长长队伍,而方老的风头,。丝毫不逊于今日走在大街的被粉丝簇拥明星。

方老先生到酒楼中说书,这些想要听的,自然要找一个坐处,要一壶小酒,几个小菜,酒楼的营业额便能悄悄的向上攀升。

终于,少昊完全明白了,方老先生声名显赫的原因,他根本就是这梨阳城大小酒肆、客栈、茶楼的金字招牌,也就是活脱脱的利润创作者。当然,有一个地方,是不欢迎他的,便是醉红楼,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酒楼掌柜是个阔面大眼的中年人,他快步迎了上来,挽住方老的双手,熟络而热情道:“方老先生,你可来了,快进来,我给你沏好了极品乌龙茶,还有两近陈年花雕供你润嗓子。”

“哈哈,掌柜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不过今日老夫结识了一位小友,一会你要好好招待,一应花销都记在我的头上!”方老将少昊推到身前。

“方老也见外了,这点花销姓赵的还担负的起……”然而赵掌柜身子突然僵住,眼睛睁得老大,身体但要拜倒,口中本能喊了声“教……”

少昊不着痕迹地扶住,也打住了他口中之言,笑道:“赵掌柜真是豪爽之人,小弟我只有叨扰了!”说罢牵着方老的手径自走进酒楼。

赵掌柜面色惊愕的表情一现即没,看着众人都已进去,才喃喃道:“天,教主,小的未曾恭迎,罪该万死。”但是他发觉教主似乎并不想暴露身份,也许是微服私访,想到此处,心中忐忑终是少了几分。

少昊果然受到了热情的招待,这让方老先生感觉非常满意自得。

他被带到二层一个独立的雅间,里面有一张八仙桌,四张靠背扶手檀木椅,两个墙角各挂着一只灯笼,一面临厅的墙壁是镂空的,可以毫无阻滞的看到、听到楼下说书的情况,然而,楼下之人,却无法看到雅间里的风景。

少昊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

楼下,宽阔的厅中,放着近二十张方桌,此时竟然座无虚席,足有七八十号人,估计有不少是方老先生的铁杆听众,用现在的话就是粉丝。

方老先生掏出自己对招牌家当,一只摩得发亮的紫砂茶壶,一把一面写了个“玄”字一面绘了个太极双鱼图案的折扇,还有一块黑乎乎的醒堂木。

大厅中出奇的安静,简直落针可闻。各个桌上都上了酒菜,若是以往,赵掌柜必定如小二一般在堂中穿梭,招呼着客人,可是今天,他却没了踪影。

方老满意看着众人,慢悠悠地将那壶热腾腾的乌龙茶倒入自己的紫砂壶中,然后对着壶嘴浅浅嘬了一口,闭目陶醉一番,继而煞有介事地放在一旁,又抓起那把折扇,手一抖呼啦一声,便展了开来,左手拿起了醒堂木。

“啪!”的一声,大家都竖起了耳朵,知道方老先生该开讲了。

“各位听客,今日要讲的是魔教教主在南山道上被阻截的一段。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听哪?”

“好好!就听这段,就听这段。”堂中众人竟然有种默契,异口同声道。

看来粉丝在面对自己的偶像时都会成为白痴,可能是因为不能正常思考的缘故。

这一段,他又如何得知,看来那天参与之人传出来的,唉!这就是江湖吧!且听他如何去说。少昊心中暗自想道。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赵掌柜的左手提了一个小酒坛,右手则托着一只捧盘,里面几碟精致小菜,他小心翼翼的将酒菜放到桌上,再到门口左右望了一望,确认无人,才关上雅间的房门,然后热切的看着少昊,扑通一声跪倒行礼,口中说道:“教主大驾降临,赵常发未能远迎,罪该万死。”说罢,半晌未敢抬头。

其实少昊并不识得此人,但是他却可以确定,赵常发定是百洞教的教众,因为,在他身上,他可以感应到当初灌输给千名教众的一点灵力。这点灵力没有大用,但是却能在他心念稍动之间,教众便能心领神会。

“起来吧!赵掌柜将这百川酒楼经营的有声有色,于我教可谓居功至伟,快起来吧!”少昊又冠冕堂皇说了一通他不爱说的话。

“小的惶恐,不知教主这几日有什么安排?”赵常发始终不敢抬头说话。

“我只是路过,你们都不用费心,我要处理一些私事,然后就会回到南山派,也就是我们百洞教的总坛,回合几位护法长老,商讨我教下一步大事。”

“教主雄才伟略,实是我圣教之福,日前一役,教主力克南山,如今我教已可同几大门派分庭抗礼,我们这些教徒腰板也硬朗了许多。”赵常发说得诚恳。

“对了,赵掌柜,过来坐,陪我喝两杯,哦,方老很会说书,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常发恭敬地坐在一张椅子前段,双手按在膝盖上,像是在等待上级训示,听到少昊的文化,笑道:“您说方老先生么?他就是个说书的,没有什么特别啊,只是他思路很奇特,往往能根据一些江湖传闻,自己在穿凿附会,便抓住了听众的神经。不过,要但从说书这一方面来讲,他确实不简单。”

“是啊,他的确不简单,因为他并非穿凿附会,他所讲所云便如亲见一般,甚至亲身所见,也不可能有他说得这般真切。”少昊喃喃自语。

赵常发一听非同小可,他知道教主定是所言不虚,那么方老便是个未卜先知的老神仙了,于是忍不住伸出头去,狠狠注视了方老一番。而方老此时正提起了一坛花雕,去了泥封,咕噜咕噜喝了一通,任他怎么看,这也就是穿着体面的老头而已,实在更什么神仙无法联系到一块。不过,早就听闻,世间有大隐之士,既是隐士,我这俗人自然看不出来。

赵常发也不多想,只是小心翼翼的提起酒坛在少昊面前注满了酒,又在自己碗中倒满。

“怎么,是梨仙醉,你这里也有这种酒?”少昊一直留神听书,不经意的一瞥,发现了酒坛上有“梨仙醉”三字,因为他知道这梨仙醉即便有钱也买不得,于是有此一问。

赵常发立刻离座站起,诚惶诚恐道:“教主,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那我立刻叫人换了,不过,不瞒您说,这酒是买不来的,我也是偶然间得了一坛,自己一直未敢独享,今日教主大驾光临,我才拿出来孝敬您。那么教主,您看那陈年花雕如何?”

“就它吧!坐吧,我也不是好饮之人,如今我未表明身份,就是想避免这些繁文缛节,赵掌柜,赵大哥,你就不要拘礼了!”

“啊!”赵常发刚刚坐稳,又翻身跪倒:“教主折杀小人了,礼不可废,不过您放心,有外人在场时,我会注意的。”

“随你的便!”少昊端起一碗梨仙醉,一饮而尽,突然,这般好饮,让他想起了坐忘峰上,那个叫“宇文燕”的妇人,也就是燕若男的娘亲,早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个人了。

“教主今晚在哪里过夜?”赵常发问道。

“嗯?”

“哦,教主不要误会,是这样的,这酒楼里卧房倒是有的,只是这里过于嘈杂,怕影响教主休息。不如让小的替教主安排,以往幽护法来时,都是住在仙侠客栈的,那里我们酒楼长期包下的高级客房。”

“哦,你们了解仙侠客栈的背景吗?”少昊随意问道。

赵常发努力组织了一下词汇,他觉得以往能说会道的自己今天似乎状态很差,半晌后,他道:“据说,它的背后是梨山,不过好像也就是个外室弟子?”

“外室弟子?”少昊搜肠刮肚,突然想到了一人,于是又问道:“你可知道,仙侠客栈的老板姓甚名谁?”

“姓张,名字就不太清楚了,每次见面,人家都叫他张老板,这家实在可以算得上是梨阳城的大鳄,家财万贯,说富可敌国都不过份。”

“原来还真是姓张,那么梨山也可算是它的靠山了。今晚我住到百汇钱庄,你能安排吗?”少昊问道。

“能,当然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钱掌柜的,让他安排一下,接待教主事宜。”

“不用通知,你派人送我过去即可,不要兴师动众。”

“是,教主随意用些酒菜,我这就去准备,还有,这酒楼经营的账目教主要不要过一过目。”

“下次吧,你可以大概说说目前的月利润是多少?”

“是,这几个月,每月都有五万两白银送回总坛,我们留下一万两作为周转资金。”

“有这么多!”尽管少昊视金钱如粪土,也不免有些吃惊,五万两,是什么概念,总之能买回很多很多东西。

“那么,仙侠客栈的收入如何?”少昊有些好奇。

“那都是商业机密,不过据我估计,每月净收入足有十万两,足是我们的一倍!”赵常发有些羡慕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是!”赵常发掩门而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叹道:这便是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吧,真不是滋味,长此以往,怕是要短命好多年呢!

雅间里,少昊胡乱吃了几样小菜,然后又自斟自饮了几碗梨仙醉,感觉恰到好处,便站起身来,凭栏而望。楼下大厅中,方老先生仍旧吐沫横飞地讲着,只是口齿已然不清,少昊一看,哦,那盛装二斤花雕的酒坛已倒在案上,再看方老本来雪白的面上已现酡红颜色,看来多半是花雕的作用。

又听了几句,他发觉方老先生已不是口齿不清,而已是思路混乱,只听他说道:“那百洞魔教教主少昊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喝了二斤花雕,方才与血袍老祖战在一起……”方老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被台下众人挡住,有人到:“方老,你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到这里。”于是三三两两便散去了,对于这个情形,他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

方老狡黠一笑,见人已散尽,便扶着楼梯朝雅间而来。

少昊摇头笑笑:这个老头挺有意思,听众能如此善解人意,也实在难得。

“哈哈哈哈!”门被推开了,方老大笑着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这姓赵的还挺仗义,我只说句话,他就如此郑重其事,将你服侍的跟他爹似的,我可从来没受到过这待遇。”

赵常发杵在门外,听了方老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是杀人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