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虫鸣不歇的茂密杂草被风吹的舞动,不时有阵阵凉意袭来,夏日清风本该舒适,商观致却心绪无法宁静,在院儿里打了一套拳,拳风阵阵,神情越发凝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董池鱼踩着椅子,这回的椅子四角齐全,很安全。她探着头,趴在墙上,文绉绉地说着诗。
真该让故渊也听听她背诗,她好歹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参加过高考,读完了大学四年,别总搞的她是文盲似的。
“你有大晚上爬人家墙头背诗的习惯吗?”商观致停下动作,看墙上的老鼠,对于她这样的习性深深不解。
董池鱼装模作样,摇头叹气:“这是我在观察你脸色时,给出话外配音。你是不是对故渊失望了?自己颇为欣赏的名流才子在听说百姓有难时,居然只关心着私事,对世间不平视若无睹,这是何等冷硬的心肠。”
商观致沉声道:“人活着,要么血是热的,要么骨头是硬的,若是两种都没有,太可悲了。”
董池鱼心想,难怪你被派来干这种扎手的活,“将军,你在朝廷应该很不受欢迎吧。”
商观致冷哼一声:“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董池鱼:“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或许你见过痛苦的人是会痛哭流涕,四处向人求救,但他不一样,他在沉默的承受着痛苦,拒绝任何人的安慰怜悯,一个人静静的消化。他已经快要垮掉了,承受不了任何的重担了,你溺水时拼命抓住的稻草,有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商观致神色在夜色里笼罩,看不真切,“你很体谅他。”
董池鱼:“当然了。”
商观致:“但你们不是一类人,你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他却是畏首畏尾,动辄得咎,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你们纵然有一时之好,道义不同,迟早会割袍断义。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的亲卫队马上就要来接我了。我看得出来,你是心怀天下的,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救天下人,不该被埋没。”
董池鱼饶有兴致:“你知道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懆戈、同归于尽的结局吗?”
商观致一愣:“什么?”
董池鱼哈哈一笑:“同人小说。”
商观致:“……”她在说什么?
痴痴笑声从屋里传出来,紧接着故渊推门而出,眼眉弯弯,笑的似乎直不起来腰了:“真好笑。”
商观致莫名其妙,这两个人在笑什么。忽然听见外边一阵铁蹄声,他的亲信到了。那是由十人组成的小队,他管为首的亲卫要了一袋子钱扔给董池鱼,接着翻身上马,消失在了夜里,就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董池鱼捏着钱袋子,心里突然升起的满足感,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钱还有一卷地图。
故渊面无表情的站在那。
董池鱼逗他:“你怎么不笑了?”
故渊说:“我又不知道哪里好笑。”
董池鱼:“那你笑什么?”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故渊笑成那个样子,虽然只是假笑,但是很有趣。
故渊生出几分恼羞,看着她:“不要总扒我家墙。”
董池鱼笑着说:“故渊,商观致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赞同。如果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就不会救我了。”
故渊说:“是你不想死。”
董池鱼:“是你不想我死。”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有一致的想法,她是活不下来的。
故渊慢慢地走到墙下边,仰头看着董池鱼,“你手里拿着什么?”
董池鱼晃了晃地图:“整个东郡的地图,还标注了赈灾路线图。”
故渊:“他要去寻死,还要捎带上你。理想主义者是这样的人,一注意到玫瑰比白菜香,就断定它能煮出更好的汤来。”
董池鱼:“好刻薄。”
故渊虚着眼睛:“董池鱼,你说过你不想死的。”
董池鱼解释:“人除了吃饱,还有更多的需求,我想看看这个让你痛苦的国家,以及他们把我的粮藏哪儿了。”
故渊认真地说:“别去看,人们都知道国家会倒下,所以都在等着它倒下,看的人会被刺痛双目,痛哭流涕。”
董池鱼:“我知道大夏将倾,站起来的会被砸死,但总要有人第一个站起来。如果你害怕,别担心,我会站在你前面。”
故渊说:“你比我矮。”
董池鱼:“不许人身攻击。”
故渊换了个说法:“你连墙都爬不过来。”
董池鱼摩拳擦掌,要翻过去给他看。她借着惯性往上一越,腿挂在墙上,半个身子一点一点的挪蹭,最后坐在了墙头上,往下一看好高,脑袋晕乎乎的。
“我爬过来了。”
“那你怎么下来?”
董池鱼眼睛一闭:“你让开,我一狠心就下去了。”
她往下一跳,被他接住了。
硬着头皮往下跳,是董池鱼的人生态度。
伸出手接住她,是故渊的妥协。
就像是在破庙的那个夜晚,故渊弯下腰抱起了将死之人,就注定了他总会伸出手。
故渊的力气特别大,紧紧的将她箍住,攥的骨头都疼。
董池鱼思绪纷乱:他是螃蟹转世吗?
夜很静,近到可以听见剧烈的心跳声,又因为离的太近了,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谁的心跳声。
董池鱼疑惑:“故渊,你真的没有体香吗?”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她嗅了嗅,他好香。
故渊的脖子处一阵细痒,像羽毛。他手一松,她摔在了地上。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揉手臂还是该揉屁股。
“疼吗?”故渊有点后悔。
董池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比女鬼还像女鬼,用阴气森森地口吻说:“故渊,如果我摔死了的话,我就是天底下最糗的女鬼,我一定会让你死的更加糟糕。”
故渊:“对不起。”
董池鱼:“你道歉太早了,我本来还想说让你放个屁把自己崩死。”
故渊诚恳地再次道歉,“我不应该把你扔在地上。”
董池鱼想,算了算了,何必跟小孩子计较。她身上让故渊拉她起来,故渊像躲苍蝇一样飞快后退。
“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让你碰我。”故渊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董池鱼笑了,气笑的:“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狠狠攥着我的手臂,现在还有青紫的痕迹。刚才碰我不过敏,现在装什么?”
她爬起来扑着向故渊去,故渊脚步灵活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躲开她。
两个人在院子里玩了一夜老鹰抓小鸡,第二天起不来床,下眼发青,浑身无力,腰酸背痛。
罗氏:“哎呦,年轻人怎么不知道节制!啧啧啧,没眼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