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鱼去药店里大肆搜刮,直到最后药店已经举起了牌子:我一滴也没有了。
她才遗憾收手,摆弄药瓶药片,都装进箱子里。
魏东给她做的药箱,里面有三层小格,基本药物依次罗列。
所谓“基本药物”,由世界卫生组织于一九七七年提出,指的是能够满足基本医疗卫生需求的药,主要特征是安全、必需、有效、价廉。
她准备了抗微生物药,青霉素类、头孢菌素类、氨基糖苷类、磺胺类等等。
按照不同种类,将抗寄生虫病药、麻醉药、镇痛药、治疗精神障碍药、呼吸系统用药做出分类。
可以骄傲的说,只要背着药箱出去遇见病人大概率都能救。
问题是,人家一看她是个姑娘,都不信任。
甚至还有人说:“走街串巷,谁知道是打着赤脚大夫的名义干什么事,这年头好姑娘哪会出来抛头露面。”
董池鱼挨家挨户,挨街挨巷走了一整天,也没人让她看病。她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晚饭都没吃。
大家都很担心,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
鲤鱼不明白:“为什么在村里的时候,大家都让姐姐治病?”
罗氏叹气:“村里人知根知底,她真把人治出个好歹,跑的和尚跑不了庙。这城市这么大,人哪能轻易放心人呀。”
青鱼好奇:“走街串巷为什么不是好人?”
草鱼似懂非懂,只知道女儿家不能那么干。
罗氏想的就更多了,出一家进一家的女人一般都是暗娼,就算不是也叫人瞧不起。她一拍小儿子脑门,“一边玩去。”
青鱼捂着脑门跑了。
鲤鱼担忧:“这可怎么办呀?”
大家看向故渊。
故渊心不在焉,不知想什么呢。
罗氏生气:“故渊,池鱼连饭都吃不下了,你说怎么办?”
故渊摇头:“不知道。”
罗氏对故渊有些了解了,大抵是面冷心热的人,语调平平,显得漠不关心。但能拿出五十两,让池鱼掐着,给他们全家置办个屋子,一定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她说:“家里人都干活眼,下也不缺她一份工钱,不然劝她别做了。”
鲤鱼:“我会努力去捉鱼,多干一些活,让老板给我涨工资,我可以养二姐。”
草鱼见状便说:“我也可以多洗点衣服。”
魏东赶紧道:“我找了个木匠活,下个月也能拿到钱了。”
故渊点头:“可以。”
大家还在看着他。
他意识到,他要进去对董池鱼说这些话。
“为什么是我?”
“为人夫稍微有点自觉”这样之类的话七嘴八舌地说着。
故渊觉得耳边出现数只不能打死的蚊子。
他叹了口气,上台阶推开了门。
董池鱼背对着他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肩膀一耸一耸,还发出抽泣的动静。
故渊脑袋空空,她在哭?因为今天的事?
他一时情急,薅住董池鱼的衣领,她坐的是长条凳子,没有靠背,顺势往后一倒,像个伸着四条腿的王八仰头看他。
董池鱼震惊了:“你在干什么?”
故渊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赶紧松手,表达歉意:“对不起,我失态了。”
扑通一声,董池鱼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凳子连带一起摔倒,发出砰砰的动静。
她摔的后背胳膊脑袋疼,想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一时也没有起,只是心中升起个疑惑:我和故渊的友情是不是可以到此结束了?
有人说,友情在生活里就象一盏明灯,照彻灵魂,使生存有了一点点光彩。
但友情往往并不一致,毫无疑问,故渊的友情就是拎着棍棒砸碎明灯,什么光彩,没有灵魂。即使有,也被他拿着毒药给毒死了。
故渊看她默默地躺了两行热泪,心中更愧疚,连忙蹲下扶她,这一蹲下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瞬间也留下了两行热泪。
两个人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彼此,不住的用手揉眼睛。
门突然被破开,大家伙冲进来,罗氏劈头盖脸地训斥:“让你们好好说话,可没让小两口吵架噼里啪啦的,这是砸东西吗?什么样厚实的家底儿够你们砸!”
他们定睛一看,小两口眼泪汪汪,不像是吵架,还处于相互搀扶的架势,只有一个凳子倒在地上。
鲤鱼叹气:“我就说不要冲动,怎么可能是夫妻打架,姐夫那性格,谁跟他打得起来。”
一般人蜂拥而至,又蜂拥而走,贴心地把门关上了,好像刚才根本没有一帮人闯进来。
故渊也不大关心那帮人,只是盯着地上撒了的小瓶。
董池鱼心疼的脸色灰白:“这是我一傍晚的杰作。”
故渊:“是洋葱。”
董池鱼纠正:“准确来说是洋葱汁,便于携带,往出去一扬,目标眼睛,瞬间让人眼泪汪汪,失去视觉能力,使居家外出防狼必备的好物,等我下次再出门问诊,谁敢调戏我,洋葱汁会教他们做人的。”
“有人调戏你?”
“那到没有,以防万一嘛。下次出去就更安心了。”董池鱼为自己未雨绸缪的机智点赞。
故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今天不是没人找你看病吗?”
董池鱼:“没有,明天说不定就有了,明天没有,说不定后天就有了,总有我时来运转的那一天。”
故渊道:“不是运气的问题,因为你是个女人。”
董池鱼点头:“我知道,不被信任,所以才万事开头难,跨过这个坎就好了。”
故渊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和自信,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坦然和接受,他见过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生在世家门阀的,痛苦于没选择的禁锢;生在没落寒门的,痛苦于向上的路被堵住;女人恨自己生成了女人,命不由己;男人恨自己生成了男人,世俗苛刻。
董池鱼是个例外,她身上有诸多磨难,偶尔骂娘,大多数坦然接受。她的坦然从何而来?故渊偶尔会想这个问题。
他直接问:“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吗?”
董池鱼:“永远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
故渊盯着她看了半天,道:“你只是说的好听,你还做不到。”
董池鱼凶神恶煞地比划着:“小心我拿洋葱汁来泼你,要你狗命。”
故渊:“暂留狗命,我有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