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修罗场

清晰的漏壶滴水声随着时间推移,淡淡的云似乎更湿润,这正是金风玉蕗相逢之时。

鹊桥那端,织女的双眉忧愁地攒聚着,等牵牛踏着榆花归来,才好将心事说与郎听,却又只恐,重逢之时,相望却没言语。

……

董池鱼放下手,面具重新戴回他的脸上。

故渊不说话,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但董池鱼觉得他的呼吸声很大,很特别,可以在一片喧闹中准确无误的传到她的耳朵里,让人无法忽略。

两人在喧闹中寂静,只有脉脉不得语。

……

昔别是何处?相逢皆老夫。

董池鱼做过几个梦,大抵是她垂垂老矣,遇见了白发苍苍的故渊,二人相逢一笑泯去恩仇,连他离开的理由都不必问了。

可偏偏再次重逢时,只过去大半年,没久到时间冲淡一切,故渊的“我走了”三个草率的字还写在九九消寒图上,只有严冬过去了。

为什么不辞而别?

为什么突然回来?

他的行止像浮云一样漂泊不定,难道不该问吗?

董池鱼问不出口,很多话说了矫情,不说憋屈。她心知肚明,故渊像风吹来的一缕残雪,化与不化都不奇怪。

她的每个问题,她的内心都能解答,于是就越发沉默了。

台上的戏唱完了,已经谢幕了,人群陆续离开。

故渊起身,抬步便走。

董池鱼一把拉住了他,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在他白皙的手腕留下一道红痕。

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要去哪儿?”

故渊疑惑地回答:“回家呀,戏不是散场了吗?”

“回我们的家?”

“嗯。”

他的坦然作答,让她的问题显得很奇怪。可奇怪的人明明是他,突然走了,又突然回来了,他消失的大半年就好像只是出去买瓶醋,去的时间比较久,行为还是合理的……个屁呀。

董池鱼松开了手,思绪纷杂,最终脱口而出:“玉皇大帝可真灵。”

故渊:“嗯?”

董池鱼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干巴巴地问:“庙会这么多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故渊回答:“衣服很漂亮,领口像花瓣一样,娘爱这么做衣服。”

董池鱼说:“大概是布料不够了,领口用碎布凑的。”

故渊“嗯”了一声。

董池鱼有些丧气,松开手,漫无目的地要走进人群里。

故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高兴吗?”

董池鱼疑惑:“什么?”

故渊说:“我回来了,你的眼中只有惊,没有喜。”

董池鱼垂下头,盯着脚尖:“只是奇怪你还活着,我看见那三个字‘我走了’时候,以为你发现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要一个人死在外边,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可能是白血病。”

故渊沉默不语。

董池鱼反倒像打开话匣子一般,“也可能是你之前失忆了,突然想起了重要的记忆,于是就去办重要的事儿了。车祸、失忆、白血病,总得占一个。”

故渊:“那我活着你高兴吗?”

董池鱼抽泣,“高兴。”

他轻轻地掀开她的面具,热泪已经顺着脸庞滑了。

董池鱼放声大哭:“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骨肉离散,音讯不通,存亡来卜,你怎么敢轻易的走?”

故渊:“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话都没说完,就感受到拳风,他将董池鱼拉到身后,抬手格挡。

“把那姑娘给我放了!戴个面具就敢当街当强盗,谁给你的勇气!”曹君把削好的椰子冲着故渊砸了下去。

故渊抬腿踢翻,右手为轴,左脚往出一踢,曹君双手交叉呈X形,被那股大力蹬的连连后退撞到了凳子上。

周围人一阵惊呼,台上的戏才散场,台下的戏拉开了帷幕。

曹君骂了一声,试图卷土重来:“董池鱼,别怕,老子今天打死他!”

董池鱼赶紧叫停:“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故渊说:“我不认识他。”

董池鱼小跑着过去把曹君扶起来,掸去他身上的土,“我认识。”

故渊束手而立,漠然观望:“我不知道你认识他。”

董池鱼心思这不是废话吗?她说:“你走之后我认识的。”

曹君站起来,手臂发麻,他忌惮地看着故渊,“他谁呀?”

董池鱼道:“他是故渊,文武全才,你不是嫌我是文盲吗?可以和他探讨文学。”

曹君讥笑:“我不与藏头露面的人探讨文学。”

故渊闻言解下来面具。

曹君看见他,就像在玉山上行走,感到光彩照人。

故渊也在看曹君,此人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颇有风姿。

二人良久对视,默默地在心底想,董池鱼怎么会认识他?

董池鱼在他俩中间跳来跳去,不断挥手:“你们两个干什么,眼神这么缠綿?”

两人扭开视线都不再看彼此,都来看董池鱼。

曹君笑着说道:“董池鱼,你眼睛红的像兔子,没叫人欺负了,哭什么?”

故渊代为回答:“她在苦苦思念之余,总担心我是否已遭不测,所以乍见之下,先是悲才是喜,涕泪落下。”

曹君笑意更深:“我又没问你,你这么了解,你是董池鱼的什么人?”

故渊淡淡地说:“朋友。”

董池鱼介绍道:“我俩是过命的交情,故渊救过我的命,我全家的命,现在我们租的那个房子就是他付的钱,有没有看见他身上笼罩的光环bulingbuling的。”

故渊问:“你又是谁?”

曹君伸手搭在董吃鱼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下颚一扬,道:“我也是她的朋友,只不过是狼狈为奸,酒肉朋友,狐群狗党。”

董池鱼吐槽:“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呀。”

故渊视线挪在曹君的手臂上,曹君故意搂得更紧一些了。

曹君笑道:“不知尊姓大名?”

董池鱼说:“我说了呀,他叫故渊。”

故渊明了他问的是出身,“南边一世族,不值一提。阁下呢?”

曹君笑容收敛了几分,“南边世族哪有不知一提的,你也太谦虚了。在下新城曹君,字元宠。”

故渊颔首:“白衣卿相,久仰。”

曹君:“董池鱼对我一无所知,你倒是知道。”

故渊:“我堂兄曾戏言,今少年十有八九不学曹君,则学元宠。”

两人又开始恭维上了。

董池鱼心力俱疲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又不理我了,听听我讲话吧。”

退场的观众没走完,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干聊天多没意思,接着打呀,二男争一女,这可比戏好看多了。”

董池鱼不想叫人看笑话,左手拉曹君,右手拉故渊,“走走走,回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