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算是一个突然的拥抱。
第一秒。
董池鱼被故渊的搂腰吓了一跳,腰上的力量迫使她几乎是扑到了他身上,手顺势扶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滑落,最后一手按他肩,一手搭他腰。
第十秒。
他的肩很宽和腰形成了倒三角,这种比例让董池鱼心底吹了个口哨,如果是在某个正式场合和西装革履的他跳一支舞,肯定是全场焦点,倍儿有面子。
第二十秒。
董池鱼的思绪开始跑偏:故渊好像又长个了。
她靠在他怀里,额头正好抵在他胸前,眼皮一撩就能瞧见衣服随着锁骨陷下去,他太瘦了,得多吃点补一补。
晚上吃点什么好呢?
他身上好香啊。
吃红烧肉吧。
他真的没有体香吗?
红烧肉可以配白米饭。
撒谎,他绝对有体香,不然就是偷偷喷香水的。
第三十秒。
这两个念头交替在董池鱼的脑海中来回出现。
第四十秒。
她忽然觉得很放松。
第五十秒。
她生出感悟,人就像藤萝,生存靠别的东西支持,拥抱别人,就从拥抱中得到了力量。
怎么了?
突然变成诗人了?
一分钟过去了。
故渊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你头上插的是什么。”
“这个啊。”董池鱼回过神来,敢情对方只是想近距离观摩自己发髻上的毛笔,她瞬间冷静下来,直接拔下毛笔,发髻散落,垂在肩上。
她退后一步,递上毛笔给他看,笑着说:“曹君送我的发簪。”
故渊拿起端详:“可这是狼毫。”
董池鱼点头道:“是呀,他帮我挽发,找不到簪子,临时用笔替代一下。”
故渊问:“他为什么帮你挽发?”
董池鱼:“因为我头发散了。”
故渊又问:“你的头发又散了,那我是不是也该为你挽发?”
董池鱼随口问:“你会吗?”
故渊微蹙秀眉:“曹君会的,我当然会。”
董池鱼不太信任,虚着眼睛打量:“曹君是在女人堆里泡出来的,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了解女人的男人了。你,可别拿我当小白鼠。”
故渊把毛笔顺手一丢。
董池鱼:“你把毛笔扔了,我用什么当簪子?”
故渊也不回答,拉着她就往出走,来到树下。
董池鱼都没看清楚,他的身影像闪电一般的迅速,脚尖落在树枝上,树枝掩映着他一袭黑衣,他身上折下一支树杈,伴随着刷刷树叶一起落在地上,参差不齐排列,微红叶子层层相积,环绕大树。
他用指尖弹去了衣服上的落叶,鬓角上还落一叶。
董池鱼点脚帮他摘了下来,“娘早上才扫过的落叶,又落了这么多,等她和草鱼卖完鸡蛋回来看见满院落叶,肯定闹着烦死秋天了。”
故渊:“你也烦秋天吗?”
董池鱼摇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她早些年吃的不好,身体吸收不到营养,长得又瘦又小,头发枯黄,像杂草和落叶。后来日子好了,吃的好了,个子止不住的往上钻,头发也浓密了许多,摇着脑袋的时候,像是滚动的波浪,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故渊低垂眼眸:“那就是你喜欢?”
董池鱼坦率道:“我喜欢啊。”
故渊从怀里拿出一柄短匕首。
董池鱼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我说喜欢秋天,所以你要把我埋葬在秋天吗?”
故渊看了她一眼,用匕首削着树杈,“董池鱼,有时候我分不清是你脑子有毛病,还是我的脑子有毛病。”
董池鱼摸了摸脑袋:“没坏呀,我脑子好着呢。”
故渊伸手触及她的发丝,“那你为什么能从头发丝联想到夕阳落下?”
董池鱼思考片刻:“因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故渊的手还摸着她的发,她嘴里念叨着两相恩爱、从无猜疑的话,连秋风都变得温柔,她的眼底有落日斜照映在眼里的秋寒,有林立的树枝,树枝间栖息着一只乌鸦,毛发黑的发亮,一抖一抖,原来是她的睫毛。
“怎么样?我不是文盲吧,佩服我吧,张口就来诗句。”董池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得意地冲着故渊挑眉。
故渊不语。
董池鱼:“你在看什么。”
故渊说:“看乌鸦。”
董池鱼摸不着头绪,哪来的乌鸦?故渊出现幻觉了?脑袋又断弦了?这可怎么办?病真不好治。
故渊用树杈削了个簪子,然后伸手去捋她的发,指尖在她发丝中穿梭,搞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董池鱼叹息:“故渊,不会就不会,我自个挽发。”
故渊很固执:“我会。”
董池鱼很无奈,故渊有时候喜欢在小事上面也较真,大抵是男人的通病,总喜欢较量一番,越有人比越来劲。
她就像是个头发模特一样,让他一遍一遍的练习。
终究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曹君从屋里出来,鼻子和眼睛的位置都有些不对劲,表情说不上是是什么情绪,反正整个人就像是在醋缸里泡过一样,“你们两个可真闲呀。”
故渊眼皮子也不抬:“你可真酸呀。”
董池鱼冲曹君招手:“我们在挽头发。”
曹君不咸不淡地说:“你们两个在院里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我不聋也不瞎,自然看到了,不过这挽个头发跟给蚕抽丝织布似的,什么时候能完事?”
故渊找理由:“一个发簪不够,我再削两个。”
曹君阻拦:“别了,你说的那种发髻都太复杂繁琐,配南方的娇小姐还行,你看看董池鱼,粗布麻衣,你配个金腰带合适吗?她用的发髻越简单,越干练越好,日常也方便。”
董池鱼竖起拇指:“很专业呀,你可以叫Tony了。”
“偷你是什么?偷香窃玉吗?”曹君顺手接过了那支木枝削出来的木钗,三两下就帮她挽上发。
故渊完全插不上手。
曹君得意地想,我帮姑娘挽发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先前给你梳的发髻多好看,干嘛要拆了?”
故渊道:“插在发髻间的是毛笔,不是发簪。”
曹君伸手点了点木钗,“这一看就是木叉,没比毛笔好到哪儿去吧。”
两个人针锋相对,又不愿意剑拔弩张,失了礼数。于是彬彬有礼的把难题抛给了董池鱼,“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你们两个一个号称世家子弟,一个名满天下曹郎,能不能不要那么小气,送我个发簪会怎么样?那种金的玉的银的我都不挑,哎呦,所以我最讨厌和穷鬼做朋友了。”董池鱼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数落着他们。
故渊束手待毙的挨骂。
曹君额上青筋直跳:“我才不穷。”
董池鱼冷笑:“穷就是穷,你承认自己穷我也不会嘲笑你,两个穷鬼,反正不是穷鬼就是小气鬼。”
曹君无语:“你好俗,我那根狼毫抵你一百根金钗玉钗。”
董池鱼手一伸:“你直接给我一百根金钗玉钗不好吗?”
曹君直捂头,嘴里念叨着朽木不可雕也,甩袖而去。
董池鱼一点没有气人的自觉,摸了摸发髻,笑眯眯地说:“曹君人不怎么样,手艺还挺好。”
故渊不语,只盯着她看。
董池鱼被看的毛骨悚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故渊,这个木质的发钗也很漂亮,很有自然的味道,很鲜活,我非常喜欢。”
故渊终于开口了:“曹君,是很好。”
董池鱼背后的凉意更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