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摆烂

故渊那出的伤口十分狰狞,整个一大片狼藉。

董池鱼给故渊处理伤口,从始至终显得非常淡定,十分专业,随意地问:“这个地方疼吗?”

故渊摇头:“没感觉。”

董池鱼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因为神经损伤,导致感觉丧失。”

他的整个右臂都没什么知觉了,董池鱼记得,他的字很漂亮,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真有真之态度,行有行之态度,草有草之态度。他还擅长拉弓射箭,拉得开五十弓,臂力过人,准头惊人。

故渊问:“能治吗?”

董池鱼:“很难。”

故渊坦然地笑了笑:“那就当一并还给他们了。”

董池鱼托着他的脸,“你还要还他们什么吗?”

故渊摇头道:“什么都不还了,我什么都还完了,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前程,我都不要了。”

董池鱼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些笑:“那你要什么?”

“故人何不返,春花复应晚。”故渊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我要同你回家。”

董池鱼直接亲了上去,在他唇角厮磨,含糊不清地问:“什么时候回家?”

故渊认真的想着,连吻都不回应,董池鱼不满地去抓着他的腰,故渊吃痛,立刻说:“快了。”

董池鱼挑眉看他:“刚才在床上的时候你也说快了,愣是要拖了两刻钟。”

故渊老实地说道:“我是看你没尽兴。”

董池鱼老脸一红:“少往我身上推,我可尽兴呢。”

“如何尽兴?”

“……”董池鱼往故渊怀里一趴,小拳拳捶他胸口,“你学坏了。”

故渊闷声说:“不是我说的。”

董池鱼一回头,王灼正趴在窗户口,笑眯眯地看着一对小情侣。她瞬间由娇羞的猫咪变回吃人的狮子,就近捡起个东西就从窗边砸去,骂道:“你居然听人墙角,不知羞。”

王灼根本不躲,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不知羞的是你们两个,谢姨娘带小鱼儿上来,你们俩一见面就耳鬓厮磨,哪还注意着旁边还有个长辈。她不好意思在外头听,急匆匆地走了,只好叫我来给你带个话,临水榭已经收拾好了,可以让小鱼儿住进去。”

故渊一只手搂着董池鱼的肩膀,透着保护的姿态,秀眉已经拧了起来,“她不会住进去的。”

王灼笑道:“阿溧,你把王家当洪水猛兽,但是外人似乎不这么看,王家这样高的门第,是多少人憧憬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得到庇佑、前程、施展抱负,王家是大树,破土而出,小鱼儿的才华在树枝上才不会被遮盖,你不要替人拒绝,一厢情愿。”

董池鱼冷笑:“一厢情愿的是你们,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在哪儿都埋没不了我,你们王家是个腐朽的大树,我站上去怕摔下来,我才不站。”

故渊仿佛已经提前得知了董池鱼的回答,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改变。

王灼叹了口气,神情变得似笑非笑:“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小鱼儿,即使是腐朽的大树在没有倒塌之前,还能遮天蔽日。你们两个想要逃出大树的阴影,绝无可能。小鱼儿,你手里的暗器、火雷是很厉害,但用一百个一千个人往上填,就能挡住那些威力吧。这些东西不是源源不断的,一旦你用完了,那就是你的死期。而你现在活着仅仅是因为王家并没有人想杀你,或者有人想杀,但是被拦住了。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没有把阿溧带走的基础上,他是叔父唯一的嫡子,谁都带不走他。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们的归期他一直在拖着。”

故渊捏了捏董池鱼,低声说:“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我会想办法的。”

董池鱼笑道:“我相信你,一件事情外人说和自家人来说,当然是相信自家人了。”

他们两个十指紧扣,任何人都无法从中挑拨。

王灼冷眼旁观,晒笑一声,他们天真又愚蠢,“哎呀,好羡慕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两个得偿所愿。”

故渊那双眼睛幽深的像是森林的深处,“也希望你得偿所愿。”

王灼漫不经心地说:“我能有什么愿望?”

故渊:“我不清楚。”

但人那么疯,怎么会没有愿望呢?

故渊拉着董池鱼的手出了门,这是在生病以后他第一次出门,风很暖,天很晴,绿草如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王家威严又美丽,完全看不出腐朽。

他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到了门口,目送人远去。

他将人送走后,主动去面见王铎。

父子两个面对着,他们的模样其实生的很像。

有着同样被摧残过的眼睛,眼底没有一点光。

门窗关着,光影发暗,一缕光落在桌案上,还不如点起来的蜡烛。王铎虚着眼睛,火光在他眼里跳跃,说:“你把董池鱼送走了?”

故渊点头:“我不会把她留在王家。”

王铎眼角都是皱纹,不显得老态,只显得心机深沉,“因为你想走。”

故渊坚定:“我一定会走。”

王铎笑了,皮笑肉不笑,齿缝间像是藏着森森白肉,“往哪走?从襁褓到坟墓,走不出的是特权的路,你们两个宏大的激靘就是无所事事的特权。”

故渊沉默半晌,说:“原来我的痛苦竟是特权。”

王铎理所当然:“王家给你读书写字的权利,所以你才知道什么是痛苦,而不是像市井之民那样麻木。可你看看你自己,竟愚蠢的以为割肉还父削骨还母就能还掉你身上的所有,怎么可能还的掉呢。你的才学礼貌人品相貌,你身上一切被他人喜欢的特质都是我赋予你的。很可惜,你享有特权而无力量,就是废物;受过教育而无影响,是一堆一文不值的垃圾;你在知识道德上受过教养,但没有成为家族积极力量,完全就对不起为培育和供养你而花费的代价。你本应成为世上的盐,而盐的首要责任应当有盐味,你全无味道,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捡起你的身份,完成家族的联姻,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

这种类似的话,故渊听过很多,从前他会黯然地听着。

但是现在,他有了学习的目标——董池鱼。

她最擅长做一件事,就是摆烂。

他冷静地说:“我的确全无用,那你就别用了;我的确对不起家族的培养,那就对不起吧。反正我就是一个烂人、废物、垃圾,父亲,请你认命吧。”

王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