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仪殿,香烟袅袅。
皇帝带来一哥窑鱼耳炉,造型仿古铜簋,“S”形轮廓线上敛下丰,腹两侧对称置鱼形耳,下承以圈足。
“造型古朴典雅,通体施青灰色釉,釉面密布开片纹,素净的釉面富于韵律美。”司马柔万分喜欢,双手抚摸着爱不释手,仰头看着兄长的眼神泛着水光,“好漂亮呀,陛下一定是费了心思才找来的。”
皇帝笑道:“暗香浮动,增听琴雅兴,唯香清琴雅,方两相得宜,柔儿,你弹来给我听吧。”
司马柔双手抚琴,皇帝歪头拄着脸颊闭目聆听。
柔仪殿内的两人神气宁谧,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直到有太监走进来,汇报道:“陛下,王丞相告假,他受伤,近几日都不会临朝。传闻,王溧满脸是血的从书房里走出来。”
安静祥和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司马柔的琴弦断了。
皇帝睁开眼睛,挥手道:“下去吧。”
“是。”太监这便告退。
司马柔垂眸:“凤凰和王丞相好像闹得太凶了。”
皇帝轻叹道:“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司马柔担忧:“这样不行,为了一个女人父子两个剑拔弩张,这不值得。凤凰想要在南国获得举重若轻的地位,还需要王丞相的扶持,可现在他父子二人如同宝剑,之间缺乏缓冲调和的剑鞘,我与凤凰的亲事应该早日提上日程,由我替他去周旋。”
皇帝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这恐怕不行,我上次见他,他已经铁了心要退婚,且概不履行婚约,这一点,你亲自去北国接的他,应该也清楚。”
司马柔点头,神色平静,并不介怀,“他只是太想逃离南国了,但他只是在妄想,逃不掉的,在他糊涂的时候,我们得帮他,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里相助。等他不糊涂了,会感谢我们的,会明白我们才是一般的人,都逃不掉。”
皇帝想了想,“他不仅仅是想逃,也是真的喜欢,我想成全他这份喜欢,他值得,董池鱼也值得。”
司马柔忽然察觉到不对,衣袖合拢,“陛下见过董池鱼?”
皇帝轻笑道:“他求我成全,我自然要替他相看。”
董池鱼从未进宫,皇帝自然是出了宫门。
司马柔回忆近几次去见皇帝被拒之门外,秀眉微蹙:“陛下,难道要说董池鱼的好话?”
皇帝点头:“凤凰的眼光不差。”
司马柔听他夸赞别人,心里不舒服,垂着手:“你成全他,那我们怎么办。”
皇帝看着地上的裂缝,抬头微笑:“我们没有办法。北方的局势不会好转,南方的政权不会集中,内讧激烈的朝廷与胡人政权僵持不下才是大部分人想看见的。否则接下来朝廷就要腾出手来收拾世家了,所以就算是凤凰站在咱们这一边,世家不会允许皇权至上,这是个死结。”
司马柔握住他的手,柔弱身形,眼神坚定:“不会的,陛下。”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说:“不必为没结果的事情赔上你的婚姻,凤凰既然想退婚,就由着他去。”
司马柔摇头:“我身为女儿身,万事帮不上陛下,唯有笼络王家一事是我力所能及,我绝不能放弃,哪怕赔上了我这条命。”
皇帝叹息道:“不要有这样傻的念头了。”
司马柔却是内心坚定,王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她一定要攀上。陛下并非惠帝后第一个皇帝,本来是另一个皇子登基,因为对王家不恭敬,成了皇帝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史册里都无记载。她绝不能看着陛下步了上一任的后尘,要在王家占据一席之地,这样才能保护陛下。
在她想要达成的事情上,最大的阻碍是董池鱼。
她想了想,吩咐宫人下帖子,要在宫里置办牡丹宴,被邀请来的宾客自带一盆牡丹花。
这一年暮春,金陵城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到了牡丹盛开的时节,长安城里的名门大户纷纷相随前去买花。牡丹花的价钱贵贱不一,价钱多少以花的品种来定。最贵的品种当属百药仙人、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蓬莱相公、卵心黄、御衣红、紫龙杯、三支紫,因为司马公主的柔仪殿前种满了这些花,有花两丛,每开五六百花,繁艳芬馥,绝少伦比。
而一盆双头牡丹亮相于珍宝阁,更是被炒出了天价。
大家都想买到最好的牡丹,在赏花宴上争奇斗艳。
王幼也收到了帖子,帖子特意注明要带上董池鱼。她被董池鱼调养身体,逐渐好转,但并不想凑热闹,于是就让董池鱼去珍宝阁买一朵牡丹花回来。
董池鱼以为就像去菜市场挑一条鱼,结果到了门口有点傻眼。
此时,无数的贵妇小姐都聚集在此,满头珠翠,打扮的是珠光宝气,人影攒动,她完全不想挤进去,站在门口犹豫了会。
好巧不巧,一辆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了吴家小姐和萧家的小姐。
吴繁书眼睛很尖,打眼就瞧见了董池鱼,扯着萧月絮的手臂说:“你看,是那个女人。”
萧月絮得过萧夫人嘱咐,董池鱼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叫她暂时不要招惹。她还在犹豫,吴繁书已经拉着她过去。
吴繁书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保证董池鱼能听见,“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苔花就是苔藓的花,墙角阴暗处长了一大片的苔藓。她在这指桑骂槐,说董池鱼不过是个劣等的花。
董池鱼看了看苔花,春天和煦的阳光照不到的背阴处,生命照常在萌动,苔藓仍旧长出绿意来。
她忽然一笑:“低级植物,寄生于阴暗潮湿之处,可它也有自己的生命本能和生活意向,并不会因为环境恶劣而丧失生发的勇气。”
一样东西,两种角度看法,那便截然不同。
吴繁书皱眉,冷嘲热讽:“苔开的花怪可怜的,花如米粒般细小,实在不起眼,也没有什么价值。”
董池鱼问:“难道小的就不是花吗?只要能够开放,结出种子,繁衍后代,便是生命的胜利。这世道并非仅为少数天才和英雄而存在的!”说罢,径直进去,不搭理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