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华把这残破的飞机当成她的私有财产。
即使机头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的铁架子,连地上的灰都是她的。
“没有尸体,没有骨头,叶队呢?”看清整个机头的糟糕状况,徐月华又缩回了头,不愿相信叶队已经牺牲了。
能不牺牲吗?机身烧成这样,他怎么可能逃得了!
汹涌的悲痛感袭卷而来,叶队,她的教官,她的良师,也是她的战友。
就一次最平常不过的出勤,时空扭曲,把她,叶队,和飞机送到了这个不在历史上出现过的东圣国里。她可以相信有平衡空间,可她不愿意接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飞机毁了,叶队牺牲,她也被困在这里。
触景伤情,又一下子想起那么多的事,她掉下眼泪,怕自己哭出声就把手腕塞进嘴里死死的咬住,不敢放出半点儿哭声。
咬得手腕都麻了,她糊糊的脑子猛的清醒,耳边传来打斗声,哭也忘了立刻探头去看,只见窄小的地面有模糊的三个人影。她一手拂去眼泪才看清公狐狸和两名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么一看公狐狸身手不错呢,但是他的腿好像不太方便,一对二没占到优势,不下十来招就被黑衣人的刀抵在胸前。
黑衣人是宋流涧的人无误,不过宋流涧的人很多,她不认识这两人也不足为怪。至于公狐狸是背对他,就看出是个身板健劲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一名黑衣人问道。
公狐狸被质问第二次才开口,“路人。路过!”
另一名黑衣人立刻扯掉他的面具,他伸手去挡,但徐月华从那两名黑衣人震惊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不可思议。下一刻,黑衣人同时惊呼:“叶将军!”
叶将军?徐月华心念道,不会是叶明朗吧?那混球也来这儿?
虽然是认识的,可是两名黑衣人仍没有收剑,而是缓过神来接着问,“叶将军,不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事?”
这位叶将军伸手去摸了一下腿,在他的腿上有滩血迹,一名黑衣人见状,考虑了一会儿就从怀里取出一瓶药递给叶将军。
叶将军仍是没有开口,但是接过了药,调整了个方便的坐姿开始给腿部上药。来的路上踩到松动的石头,刮噌了一条长长的深痕,但因为赶时间所以没来及处理过。
递药的那名黑衣人又取来一个水囊递给他,他喝了一口水才开口,“有吃的吗?”
一个干冷的馒头递到他手上。他接后就大大的咬了一口,就着冷水狼吞虎咽。
整个过程徐月华都看到了,所以也弄清了现在变成两拨人,公狐狸和宋流涧的人搭上了,那么他会出卖她吗?
她挺担心的。倒不担心没命,担心的是被宋流涧拧回去,那这里要怎么办。
唉——
她在叹息中死了心,叶队没了,飞机也这样了,自己这条命还在,情况已经这么糟了,再糟又还能糟到哪里去?
罢了,静观其变吧。
就是那个叶将军,不管黑衣人怎么问他也懒得说话似的。从头到尾也就说过短短那么两句话。
“就这么熬下去吗?”徐月华心问,已经迎来申时,这会儿肚子也叫了。
她原路返回了一段,坐下来从系在腰间的包袱里取出被压成饼壮的馒头,这还是昨天中午路过镇子时买的,这会儿都露了馊味,但没办法只能将就吃。
水囊的水被她喝完了,肚子里凉凉的,她揉了几下开始想办法。
宋流涧的人要在这里等多久?
叶将军到底是哪个叶将军?他来这里干嘛?
到了晚上他们会睡觉吗?我有机会下去摸一飞机吗?
所有的问题徐月华都不知道。
不过,当她再返回石头后面时,就只看到一名黑衣人坐在石头上。另一名黑衣人和叶将军已经不见了。
她又看了一眼露了光线的太阳,越来越下掉去,林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像是外面的傍晚。
又耐着性子等了快半个时辰,这林子底下的天可就真的黑了,石头上的黑衣人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犹豫要不要趁黑溜下去,就看到黑衣人突然站起来。
“他发现了吗?”徐月华喉头一紧,没听到有走过来动静,才又小心的探头去看,见那黑衣人背对着她,已经拔了剑望着他的前方,然后跳下石头,看不到身子了。
但片刻后,她听到了兵器碰擦发出的声音,以及嘶喊冲杀声。这声音不就是苍天笑那一伙人么,这些人居然去而复返。
她喜出望外,又有点儿心惊胆颤。不再多想立刻爬下去来到残核之地,踩着潮湿的灰,一伸手抓住了被熏黑的螺旋桨。
九岁那一年暑假,她参加南航开展的少儿班夏令营,当一双手碰到巡逻直升机的机身时,那个属于九岁姑娘澎湃激动的飞行梦想就此诞生。
十七岁那年八月二十二日,是她到航大报道的第二天,她见到叶教练。男人穿着一身蓝,端正的帽子下是略黝黑的肤色,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归我了。”
然后八个女生和十九个男生哄然大笑,所有人的目光只给了他身后的训练用机。
“想摸吗?”他说。
“想!”来自少男少女们的回答。
他歪了一下头,这二十七人就像脱缰的小马驹飞奔而去。因为那时候个子还没现在这么大,徐月华没能挤在最前面摸到飞面,她灵机一动,爬到一个男生的背上伸手就抓到螺旋桨上,把自己吊在那里哈哈大笑。
就像现在这样,紧紧的抓住螺旋桨。
只是,没有笑声,除了委屈和无助,就想哭。
但这个时候不能只顾着悲伤,趁着最后一点点光线她四下搜索,她渴望找到一块骨头也好,还能给叶队建一个坟。可到最后,除了一地的灰和搬不动的铁架子,什么也没有。
飞机整个内部全烧光了。主副驾驶座上因为机头的巨大撞击,还有半截埋在土里。
“不,不可能什么也没有?”
她开始第二轮搜索,却浑然不知那边的打斗声已经停止。
突然,有光照过来。徐月华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看去。
黑暗中的火把格外明亮,她看到那人的脸,是她喜欢的瓜子形。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张脸上只有愤怒。愤怒得睁大眼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