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缓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宋流涧。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先有国,才有家。朕现在也告诉你,先是君,才到父。处在朕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不能把自己只当成一个父亲。朕得为全天下的人负责。”
“负责?哼,如今朝堂乱如洪水,一个个争权夺势,难道受累的不是百姓吗?你口口声声说要负责,你如何替他们负责。”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这会儿,苗统领应该快入城了。册封随王为太子的告示即将贴满整个盛凌城,十日后就是你的登基大典。”
皇上又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本来,朕可以帮你除掉异心之臣,可以将一个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朝堂留给你。但是,这有何意义?乱局,是朕留给你的一个礼物,如何拆,如何破,全靠你自己。记住,你树敌太多。报复你的人有多少,将来臣服你的人就有多少。你不是个没能力的人,你只是将自己藏得太好。这一点,朕倒要感谢随王妃,是她让你的情感一点一点的暴露出来。还别说,朕也挺看好徐家的大公子,将来稳定边关得靠他。至于盛凌城,你别看明朗活得太随意,好好培养,将来定会为你所用。对了,还有叶家那个传说中低调到可以当做不存在的大公子,以及乔公子。”
宋流涧也有些吃惊,没有想到皇上连他与乔家有私下往来的事情也知道。
“老三啊,每个帝王对君道都有自己的理解。在你眼里,朕或许残忍了些,朕也不想解释什么来给自己开脱,这些年朕如何对你,站在君王的立场上朕并没有错。但以父亲来看,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么多年你恨也恨了,朕从来没有怪过你。至于你母亲,芳华宫虽然隔得远了些,但越远越安全不是吗?”
他又说:“两的多来,你也看到,所有跟皇室沾边的人都会因为争权夺势而受到牵连。你母亲身为帝妻,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正如随王妃。自你们成亲以来,随王妃是如何与你并肩而行这一点你已经深有体会。如今你母妃便也是如此。”
皇上讲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你连夜离开以后,你母妃便夜探朕的寢宫,朕就知道她要出手了。她的目的是从朕是嘴里得到你师父的下落,好将人救走后直接去城外与你汇合。当时朕觉得,也是时候让她知道朕布局的用意了。后来经过商议,我们便定下了离宫的决定。就是这样,你离开后不久我们也走了。”
“所以,你明明知道你走以后,太子有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你还是走了。”
“没错。也许你会说,朝堂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朕的不负责任造成的。但我刚才也已经说了,你有那个能力自己解决乱局。也只有你自己去做了,才能奠定你自己的帝王根基。”
“苗统领,其实跟你一直有联系?”
“不。从他家离开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他从牢里出来,朕又才将他叫到此处。”
“那免死金牌又是怎么回事?”
“是朕给他的。告诉他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救人。”
“他如何知道什么时候才最合适?”
“他跟了朕二十多年,如果连最合适的时机都判断不了,那你觉得朕会让他活到现在?还有,你岳丈可以留,大理寺卿可以继续任用。至于其他的大臣,朕就不多说了,你有自己的决断。”
宋流涧:“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可以比你更狠心,我稍后就可以带着这些人离开,远离盛凌城。”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也只能证明朕看走了眼。”
“与我何干?”
父子俩对视着,皇上没有接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面身形高大的男人。其他,他也曾经幻想过,如果能跟他好好的相处,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只可惜,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涧儿,放下你的气怨,不要被曾经的痛苦和恨意左右你的想法和决定!”瞎子大夫在一旁说道。
宋流涧的内心正在发生激烈的斗争。来这里的一路上,他都在一猜测皇上会对他说什么,他也想好了,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能左右他离开盛凌城的决定。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些年独自己一个思考和面对各种困境的局面。周围的一切都是冷冰的,没有任何人给他一句关心的话。直到后来,他习惯了那样的自己,也成了个孤独的人。
他感觉,此刻自己挥舞着手,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碰触不到。
“未珣,你怎么了?”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这一刹那他从迷茫中找到一条路,他偏头看着她,渐渐的清醒。
他反握紧她的手,贪婪的享受她给的温暖。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这个局?”
皇上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也许,是从十年前吧!”
宋流涧的握着的拳头又是一紧,再无言语。剩下的已经不用问了,知道这是个局,又听了皇上说的这些话,十年间所有的事情就都能串联起来了。
全想通了,才是真的心惊胆颤。更甚至,他不敢去想册封太子这件事情,因为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君道让他害怕,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不敢再留这个让人窒息的房间,转身就离开了。
“未珣……”
“爷……”
“都回来!”瞎子大夫唤了一声,随后他自己起身,在看不到光明的情况下仍能熟练的走出门,并来到独自吹着寒风的人身边。
“师父。这些年您和师娘受苦了!”
“也苦了你!”瞎子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沉的叹息,“我了解你的性子,你一定会寻找我们。而且会找到为止。所以,不管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都得活着,不能让你太失望。只可惜,那年雪崩,你师娘和你铁叔叔……后来,你父皇就把我安排在这里住下。”
“那您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视线一天比一天模糊,有一天就再也看不见了。没什么,我习惯了。眼睛虽然瞎了,但我的心还是光明的。”
“您不怪他吗?”
“胡说,哪能不怪!可是,跟一个到现在就只剩下三天寿命的人,我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