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嗤笑,“如此说来,柳大人是不肯走了?”
柳丞意顿了顿道:“微臣赶来之前见瑞王爷进了宫,说是要去文德公主的寝殿缅怀一番……”
“什么?”
四个人立马站起来,齐王怒道:“他去了文德寝殿?”
“他怎么能如此不守信用?”
柳丞意讶然,“王爷公主为何这般激动?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
景阳拂袖,“本宫先走了。”
“恭送公主殿下。”
宋玉知趴在窗前暗笑,他们自然着急,因为传国玉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向来做事小心,知道自己的帝位不稳,传国玉玺向来都是用完就藏着,这群蠢货到现在还没找到传国玉玺,因此才人人都觉得自己可能做皇帝。
景阳嘛,她记得这个侄女,是个心气儿高的,不服她,却又敬着她,想要当女皇不是一两天了,如今她蹦哒得最欢快了。
不过,柳丞意的称呼还挺有意思的,称呼她为殿下,称呼景阳为公主,为何?她眯起眼,虽然她对他是有好感,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信任他。
四个人一溜烟儿的离开,宋玉知离开窗前往左边绕去。
她现在可一点也不想碰见皇族的人,辈分儿太矮了,以前是她眼里小辈儿的她得下跪行礼,这太戳心了,她接受不了。
“殿下已经到了。”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半新不旧的白靴,上面用银线绣着如意水纹,低调又精致。
宋玉知抬头干笑,“方才随便走走。”
“哦。”
柳丞意不拆穿她道:“殿下随微臣进来吧,丞相大人醒了。”
据说沈离年轻时候是个美男子,跟黎国的某位公主还有一场刻骨的缠绵爱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分开,一人回去做公主,一人在虞国安安分分为官,只是沈离一生未娶,连个侍妾都没有。
当年爱恨纠缠无人知晓,他藏着心事,一眨眼,已白发苍苍。
宋玉知不大敢相信病榻之上的人是往日那个顽固的老头,他一脸将死之人的颓败之色,像是熬到深秋的花终受不了凌冽的寒气了。
“你来了。”
柳丞意道:“我来了,丞相。”
“他们想要虎符我知道,可我偏偏不给他们。”
沈离露出孩子似的笑,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嗯,不给他们。”柳丞意给他掖了被角,哄孩子似乎的道。
沈离看着帐顶默了好一会儿道:“她死了,虞国要乱了。丞意,其实她做皇帝做得还不错是不是?”
“是,她做得很好。”
“只可惜,她是与整个王朝为敌。呵呵,”沈离侧头看柳丞意道:“我要死了,可是虎符我没有人可以托付。”
“我偷偷跟你说,”沈离压低了声音道:“这虎符是我偷出来的,女帝死的那夜我一得到消息就去偷了虎符并在众人入宫之前登上城楼向众人展示手中虎符。不然,虞国已乱。”
“丞相慧思。”
“你不要告诉旁人,”沈离道:“不然这虎符你拿不稳。”
一直静默的宋玉知咳了一声道:“那个丞相,我在呢。”
沈离眼睛瞪得老大,有责怪柳丞意的意思,柳丞意含笑道:“她想来看看您,丞相,微臣去看看您的药煎好没有,您跟她说说话。”
“我哪里有话跟她说?丞意你回来!”
宋玉知抓住沈离枯瘦的手含笑道:“沈相,你当真没有话对朕说吗?”
宋玉知的声音似烙铁一般烫到了沈离,他死瞪着宋玉知,眼前的姑娘稚嫩的脸上挂着他熟悉的笑,似笑非笑的眼与他的对视,“爱卿,朕回来了。”
“你,你你你……”
沈离反手抓住她的,如鹰爪一般的死死的抓着,浑浊的眼中绽放精光,“你还真是虞国第一祸害啊!哈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笑着笑着出了泪。
宋玉知任由他抓着,任由这位老丞相笑着哭着。
“该你的,上天注定该是你的,其实你也不错,可是你……名声太差了,虞国的皇帝怎么能有那么差的名声呢?”沈离松手躺了回去,又恢复从前熟悉的脾气古怪的倔老头的样,“失了民心,你帝位不稳。宋颜,你可知道你上辈子是死在哪里吗?不是毒。”他眸光跟她的对视,“是民心。”
“你没有民心,所以他们肆无忌惮,杀了你反倒是能成就无上功勋,你要让你所做的都烙上你的印记,陛下,”他道:“好好守着虞国,生你养你的虞国,你要好好爱它。”
他掀开身子往后一侧道:“掀开被子,虎符我藏在身上。”
宋玉知掀开被子,掀起他的中衣,腰上是紧紧缠着的白布,一圈圈解开隐约可见血迹,全部解开一块带着血肉的虎符落在床上,“咚”的一声宋玉知一眨眼才觉眼中潮湿。
沈离喘着气,声音虚弱,“来了好几拨人了,都想要这东西,只有这样藏着了。如今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陛下重活一世是好事,但是陛下须知这世上没有人有两条命的福气,陛下要重回帝位,要查出凶手,更要查的是如今重活是怎么回事。”
“是,我记下来了。丞相,”宋玉知抓着他的手道:“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告诉我。”
“放心不下的……”沈离想着眼中泪珠滚落,声音渐哽咽,“微臣已经三十八载未出过京师了,陛下若有平定内乱,重登帝位的那一日,就请陛下登临城楼,将臣的骨灰撒于四方……微臣相见一个人,想了一辈子了。”
“微臣……爱她。”他说着,脸上露出些许羞涩,宛若青春正好的少年郎。
“好,”宋玉知声音哽咽,“我答应你,若有那一日,我送你去见她。”
“好,好……”
他说着,眼中的光亮如风中残烛,终于熄灭了。
时年景泰十年春,丞相沈离病逝于相府,享年六十岁。
沈离一生清正廉明,桃李满天下,死后数百人从各地赶来送师傅最后一程。
宋玉知看着相府的缟素,在风中翻飞如雪似的。
“文卿可知道丞相与那公主的故事?”
“略知一二,”柳丞意道:“那是黎国的幼安公主,如今五十七岁,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