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王爷比想象中回来得早些。”
宋玉知听得脚步声缓缓开口。
宋明清微勾唇,极自然的走到她对面坐下道:“这酒可还合公主心意?”
“尚可。”
宋玉知如实道:“酒尚可,但人,并不如何。虞王爷从天牢回来的时候可曾听说些什么?”
“比如,”她唇角一勾,笑容嘲讽又冷漠,“今日齐王府中发生的事,齐王与其爱妾朱雀双双自尽,而后在齐王府中发现他陷害你的证据……该恭喜王爷,重获“清白之身”了。”
“我本便是清白的,今日不过是洗清冤屈。”宋明清为自己倒了杯酒,而后举起酒杯对宋玉知和柳丞意道:“小王谢过二位今夜为小王庆贺,改日小王设宴再好生感谢一番,今夜,夜深了,二位请回吧。”
“王爷可知道,”宋玉知拔高声音道:“那齐王的爱妾朱雀去天牢杀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她浑身是血,被人断去了一臂,一路滴着血回的齐王府,而后带着齐王自刎……你说,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呢,你说,”她眼眸深深,盯着宋明清,再上位多年积攒的威压并现,“她这么做是为什么?是为了保护某些人?你说,一个女子能有多勇敢,能有多聪明?多蠢?”
“就在今日,我与柳大人遇见刺杀,这次不是死士而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饮血楼中的杀手,饮血楼中的规矩天下人都知道,杀至饮血楼最后一人也要完成与雇主的交易。一旦被饮血楼盯上,便是附骨之蛆不死不休。”
“说来也奇怪,”她往后一靠,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道:“查封齐王府,竟是连一百两银子都没凑齐。你说,齐王的家业都去了哪儿?一个王爷的全部财产,买两条人命,是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烛光之中宋明清的眼神微微一凝,但他就像是天生的演戏好手,只需几个呼吸他便恢复如常还笑着道:“平素齐王便极铺张,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银钱也正常。这宗室之中眼巴巴每个月指望着国库养家的也不在少数。公主何必就盯着一个齐王?”
“虞王,”一直默不作声的柳丞意忽然开口道:“几番下来,你手上可还有可用的,对你忠诚的棋子?”
“玉知,”他唤她到,“走吧。”
宋玉知临走之前望着窗外的花树,那花是血红色,在夜里开得极艳丽夺目,却因夜色而多几分冷艳,宛若朱雀一般。都说她是宋明清身旁的冰美人,容色惹的不少贵族小姐都羡慕,可难道美人就该是凄凉结局吗?
“有朝一日,午夜梦回时,你想起她,是否会觉得后悔?”
“宋明清,”她声音里藏着叹息,“这世上真心待你的人,可能就你利用、舍弃过又为你赴死的朱雀一人。”
“至死她都不曾说过爱你吧?可她,”她嘲弄一笑,“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
“那又与公主何干?”
宋明清开口,抬头看她的背影,笑得宛若枝头梨花,清冽雅致,“与公主,有何干系?”
急风过廊前,吹得廊上挂的灯笼左右摇摆,似一颗颗将坠未坠的凡尘俗心。
宋玉知自嘲的扯扯嘴角,是她一时意气用事了。用了一副年轻的身体,当真还生出了少年热血来,这种帮杀自己的人上门讨公道的事居然也做出来了。
“可我若是不来的话,”宋玉知托腮似又觉得不大舒服,转而靠在柳丞意的肩头,马车晃一晃,令今日失血甚多又疲惫的她有些昏昏欲睡。
“我会觉得自己跟宋明清没什么区别。”
“我闭上眼就会想起朱雀的模样……她带着齐王赴死还不忘花光齐王的家产买饮血楼的杀手来杀我们,可我还怜惜她对宋明清的一番情意。丞意,”她眼中有些许迷茫,“是不是挺矫情的,甚至这么同情她我们今日死在杀手手里也是活该?”
“不。”
柳丞意道:“你这样我很高兴。”
宋玉知闻言便高兴起来,连为什么都不问了,眼睛微微眯起,十分心满意足。
马车载着他们回家,想到这里宋玉知十分安心,靠着柳丞意睡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已睡熟,柳丞意把她半抱在怀中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看了她一会儿,手不自觉得抚上她的面颊却又怕将她惊醒只略略一碰便收手转而去撩次窗帘,月照满京师,下过大雨后月亮似乎更明净了几分,月光清越观之令人心一下便静下来。
“与卿,枕月眠。”
他轻念出声,月光撒在怀中人身上,令他恍然以为抱着的是捧月光。
管家将他唤回神的时候宋明清才发觉腿脚有些麻了,他站了有多久了?宋玉知和柳丞意离开多久了?
“王爷,您该就寝了。”
“哦。”
他道:“本王要沐浴。”
管家准备好水之后去请宋明清可宋明清又没在屋中,他令人找,侍女找了个遍却没找见他,管家心里咂出味儿来,一拍脑袋去了朱雀从前住过的小院儿。
朱雀生性冷僻,不愿与人同住他便安排她一人住,距王爷住的地方很近却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院子。
一院的月光,院中站着一个蓝衣人不是宋明清又是何人?
“把这里烧……锁了吧。”
他听得虞王这么吩咐到。
自这夜之后宋明清没有再去过那个院子,更没有提起过朱雀,好似朱雀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生命中一般。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没想到在之后某天夜里急信来的时候他去寻宋明清,轻手轻脚进去之后看到蜷缩在地上正在哭。
肩一缩一缩的,与孩童一般。
“王……爷,”他垂下眼,将信件奉上,“有急信。”
明国的信宋明清已经收到不止一封了,除了催促之外没有别的话,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缕发,其中夹杂着几根白发,这发属于谁自是不必说。
宋明清将信撕了个粉碎,握着那一缕头发缓缓跪在地上,管家出去的时候余光瞥见他的双眼赤红竟似传说中入魔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