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太多了,人一多,嘴就杂,冲着知府名号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又有几个是真的带着善意的?林翟天对善堂极为上心,但若论家中生意哪一处最是让他感到麻烦,唯有此地。
林锦墨约莫猜到几分,并没有细推,里面的老板娘和小二哥就齐齐迎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吗?难得来一趟啊!”老板娘热情大度,不愧是个做生意的,“您瞧我这忙的,小二,快开雅间,请主家上去!”
林锦风眼尖的看见了酒楼里颇有几位世家公子,看样子正是在此聚会来的,都挺好奇地盯着自己。
都是有钱人。
“走吧,”来得刚刚好,林锦风想着,冲几位点了点头,这便拉着林锦墨走了进去,“哥哥带你认识几个人。”
两人一进去,外面围观的人也就散了,二楼推出的阳台上,一个人也缩回了头。
剑二抱拳,“他们果然来了这里,这一整天看起来也不大会消停,真是奇怪了,这才和伯爵侯府联了姻,老侯爷都没急着动,林家用得着这么急吗?”
“老侯爷不动,那是因为老侯爷在京中关系多半已经打点好了,”洛尘逸站在床边,睨着那楼梯下的兄妹二人,“林家的根基在青州,京城里却还未经打点。京城里的狮子哪一次不是大开口?”
“这倒也是。”剑二讪笑。
雅间门开,林锦风送林锦墨进去,随后又下去同几个年轻人说话,洛尘逸盯着其中一个年轻人皱了皱眉,忽然道:“……剑二,你去。”
“啊?”剑二不解,“干什么?”
“把酒楼买下来,”洛尘逸顿了顿,“不计代价。”
却说林翟天,今日坐知府衙门,官州府大小事,今日恰才审理了一桩人命案子,要写奏折要提交大理寺,纸笔尚未入墨,便有一封信自外面而来。
边上门子通报,说是林家大公子送来书信一封,赶着老爷回府前特特送过来的,怕是有什么要事,还请老爷拨冗一见。
林翟天犹豫了一下,便搁下笔,叫人上来了。
来者正是今日跟随林家兄妹出门办事的老伙计,林翟天认得他,见面就道:“风哥儿让你说什么话来?你细说仔细,不可马虎!”
林翟天想的并不是庄子上的事,而是那就酒楼或是善堂同人掰扯不清,心里不安,哪晓得老伙计从怀里掏出信来,小心翼翼道:“大公子派小的来共有两件事,一件便是送这信,说是要趁着老爷还没写折子之前带到,里头可是有好消息呢。”
“哦?”林翟天一听“好消息”,心里就放松了下来,却笑骂道:“这孩子,什么事不能明天解决,非得急赤白脸地叫人巴巴送来,赶着投胎不是?”
林翟天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信件,整整三四页,字迹工整的台阁体直直入眼,比当官多年的他写得都好。
这第一眼,林翟天就忍不住笑开了,第二眼便被上面竖写的一串怪异字符吸引,先时疑惑,待静静看了下去,竟是越看眼睛越亮,同时心里一个咯噔。
一把将信纸合上,林翟天脸色微变,看向那老伙计,“这信件你可曾看过?”
老伙计被吓了一跳,见林翟天脸上凝重,忙作揖道:“老爷这说得哪里话,大公子写给老爷的书信,小的哪里敢看?就是看了,也看不懂啊。”
这倒也是。
林翟天脸色好些,琢磨了半晌,古怪道:“……锦姐儿竟有这份巧心思,好丫头,往日倒是我小看她了。”
这字符虽然怪异,但但凡心里有点灵慧的,一点就通,便会明白这字符的巨大用处——借贷记账,不知能省多少人力物力!
不说他这一州之地的账本,且说京城,那六部之内、王侯之家里的账本便是如山如海,每每一回清算就要耗费好几天甚至小半个月,还加班加点地重审核验,还容易算错记错!
别看只是小小的借贷法,若叫天家看上眼,一番推荐下来,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就算不能拿个功,也能博上面一笑,这样想来,倒比那临江州知府整日家无所事事写的那王婆娶媳妇一夜织出两匹布一事要惹眼!
一不小心,他就能早升京城!
“甚好!”林翟天破颜微笑,“你回去,告诉风哥儿,今日他们兄妹立了大功,自己开库房取好东西!”
老伙计松口气,又迟疑了一下,讪笑着叫住了就要急匆匆离开的林翟天道:“老爷且慢,这儿……还有一件事呢。”
林翟天迫不及待,以为是何好事,“什么事?”
老伙计低下头,“是庄子上的管家偷盗家中物件吃喝嫖赌叫公子抓住了,那作假的账本并证人等都送到了衙门……”
“我当是什么事呢,”林翟天甩甩袖子,“不过一个下人,让下面人打一顿,发给人牙子卖了就是!”
“小姐已经打过了,这不是……公子觉得有些事只怕不宜闹大,”老伙计偷偷觑了眼林翟天,“那闹事的管家同府里萧姨娘有些关系,而且闹出的数字有些大,公子说,这事闹开了,只怕对府里不好。”
林翟天一听到“萧姨娘”三个字,脸色就慢慢沉了下来。
老伙计不敢耽搁,忙将木院快被人搬空一事说了出来,又拿出一张单子,上面都是被萧三盗卖去的东西和数量,老伙计比了个手势,有些惶恐。
“……整一千三百五十八两,这还没算平时吃的用的,小的看着,就萧三身上的衣服料子都快赶上公子了,”老伙计不敢抬头,“公子让我将萧三带了过来,并没有送官,请老爷示下,该如何处置?”
林翟天的脸已然铁青,震惊不已,“一千多两?他是哪儿来的钱?!”
老伙计打了个哆嗦,“这……这不是,公子说事关萧姨娘,不敢轻查,那萧三还说自己是伯爵侯府的小舅子有恃无恐,公子念着两府刚联了姻,不敢声张呢。”
伯爵侯府的小舅子?林翟天气笑了,“他一个天杀的混混,臭水沟里蹦出来的人物也配成侯府小舅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吧!”
林翟天怒不可遏,手中攥住的信纸都险些掐破,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目光一冷。
这银钱他不是出不起,但他愿不愿意出,和别人来抢他的、偷他的却是两回事!而且,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这不是故意给他找麻烦吗?还好风哥儿按住了这事。
林翟天不笨,这事十之八九是萧姨娘在后面打掩护!那萧姨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钱?这么多年,还把个不学无术的流氓表弟像祖宗一样供着,真真是没长眼睛,吃里扒外!
林锦风将人送过来,说是不好下手,只怕还有几分警告林翟天的意思。
林翟天脸色难看,突然沉声,“此事不必声张,把萧三绑了送回家里去,派人守住二房出入,等我回去再慢慢算账!”
想起昨儿个萧姨娘还同自己纠缠亲密,林翟天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那萧三自称时候伯爵侯府的小舅子,先前总不会还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吧?
他也配?
林翟天这厢勃然大怒,匆匆地往家里赶,那边林锦风也面临着一个麻烦。
看着面前跟人争执不下的剑二,林锦风默不作声地扫了眼二楼,手中薄薄一纸地契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些。
这酒楼卖了就卖了,原本林锦风不当回事,而在座之人心思通达,多半也猜到了几分缘由,都想着巴结林府这即将飞天的凤凰,兼这酒楼地势实在不错,是以愿意花钱的人并不少。
可偏偏儿的,中途冒出了一个剑二。
他并不是很想将酒楼卖给此人,忍不住同身边的人打眼色,“王兄,两千三百两,你可要加价?”
王家公子无奈,抬头看看笑里藏刀的剑二,“王家与林家也算世交,这位兄台,当真不远相让吗?”
剑二微笑,若有所思地看向林锦风,“非是剑二不愿让步,实在是我家公子看中的东西,一般很少相让的。”
林锦风目光一深,“……若我偏不卖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