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姜大夫摸着胡须,留下方子离开不久。
李嬷嬷亲自过来,守门的悍妇打着笑脸上前,李嬷嬷也堆笑问:“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呢?萧惜弱还在里面呢,可小心看顾着,别让她跑了。”
悍妇往里头使眼色,附和道:“哪儿能呢?您放心着吧,咱们一刻也不敢放松的,就是姜大夫过来看病,我们也搁旁边站着。”
“姜大夫给她看病?”李嬷嬷似笑非笑,盯着那黑漆漆的屋内,好似里面有什么人正在与她对视般,眸中寒意微露,“她生病了?”
“这连日里就没断过眼泪,非哭着喊着要见老爷,还叫我们去伯爵侯府喊人,”悍妇说着就想笑,“您是没看见那阵仗,颐指气使的,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姨娘呢?”
李嬷嬷冷笑,“高高在上?她一个姨娘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不就是妾嘛,还是个打青楼里出来的妾,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耍的狐媚子手段叫老爷离了心,如今老爷浪子回头金不换,夫人可不会自降身价,怕脏了自己的手!”
李嬷嬷后头几句话说得尤其大声,显然是可以说给里面的人听的,果然话音一落,就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
萧姨娘语气暴躁,“老货你骂谁呢?你等着,我是不会永远待在这里的!我是伯爵侯府世子夫人的生母!狗奴才,你给我等着!!”
“哟嚯,这气性儿够大的!”几人笑骂。
那悍妇突然想起来,“对了李嬷嬷,您老怎么有空来这儿?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往日萧姨娘坐大,陈氏可是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连自己女儿的姻缘都给人占了去,他们理所应当的想着,如今陈氏一举反击,那就必然会给萧姨娘吃些苦头。
但李嬷嬷却笑了,“咱们夫人是什么人物?宠辱不惊,岂会学了这等狐媚子表里不一的本事?夫人若真的要找她算账,早几日就让老爷把她撵出去了。”
之所以如今还以姨娘名声养着她,其中缘由固然有伯爵侯府林清秋的原因,可伯爵侯府老侯爷都不管了,林翟天倒也没有这个必要装腔作势。
这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陈氏心善,这些年养着善堂,见过了孤苦流浪的女人下场凄惨,留了她一线生机,也给林府留些脸面。
但李嬷嬷就没这么大度了,她也算是看着陈氏长大的,她没有女儿,陈氏就相当于她的女儿。有些事,陈氏不盈于心,但她这个半娘却还怀恨在心、不发不爽呢!
悍妇想是看出了些许门道,彼此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那李嬷嬷这是……”
“听说她开始绝食了?”李嬷嬷幽幽地问。
悍妇点头。
李嬷嬷冷哼一声,“做下这等贱事还敢用绝食威胁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淡淡地扫了眼悍妇手里拿着的药方,“她不是生病了吗?既然生病了,就要忌口,学那仙人辟谷,免了俗物,不定病就好了。”
悍妇听得身上发寒,忍不住问:“那老爷和夫人那儿……可要禀告?”
“不必!”李嬷嬷抢了药方直接撕成碎片,大声道:“老爷和夫人如今正蜜里调油似的,寻这碍事东西干什么?”
悍妇心领神会,脸色却不大好看,这落魄主子毕竟是个主子,先前两人为奉承李嬷嬷,不拿伯爵侯府的林清秋当回事,可心底里,到底还是怕的。
李嬷嬷看了两人一眼,“她做了这等丑事,一时想不开羞愧致死也是有的,两位辛苦这几日,回头便去来我这儿各取一百两银子,发还儿女卖身契,自去立家,也该安享天年了。”
两个悍妇顿时心中大定,脸上都不由得透出红意。
“您放心,这事交给我们啊,保管人不知鬼不觉!”悍妇眼中全是狠意,为了儿女的自由身和一百两银子,饿死个人算什么,不值一提。
李嬷嬷这才满意去了,也不管里面的人叫骂什么“贱奴”,哭喊什么“老爷”。
都听够了。
次日清晨,天未大亮,林锦墨已被双喜、迎春搀扶起来洗漱更衣,人还恍恍惚惚的,垂着脑袋哀嚎,“干什么啊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
双喜匆匆忙忙给她穿鞋,一边急道:“小姐昨儿明儿要睡懒觉都行,今儿可不行,咱们还算晚的,那厨房耳房的人抹黑就起来了,可不敢耽搁。”
“哈?”林锦墨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啊?难道是父亲被罢官免职,咱们家要逃难了?”
迎春噗嗤失笑,“小姐快别大清早的说这晦气话,”但顿了顿,她又忍俊不禁地接了句,“可虽不至此吧,老爷那儿也慌着呢,小姐难道忘了,今儿可是舅老爷上门的日子!前面门子都在报了!”
林锦墨懒懒地“哦”了声。
林锦墨又眉头一跳,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清澈,黑白分明,睡意全无。
“……啊?呃、啊!”靠!这么早?!
林锦墨霍的起身向外冲去,双喜大惊,“小姐您慢点,夫人还在梳洗呢!咱也不急这喝口茶的气儿!哎呀小姐你当心脚下!”
迎春笑得直不起腰,“得了,你先在这儿收拾吧,我跟上去,免得小姐摔着。”
陈家舅舅上门,整个林府便如临大敌,林锦墨跑出去一段儿,就看见起早的灯笼亮起来,厨房那条路也鸡飞狗跳的,两个丫头迎头撞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要驾临了呢。
她好笑地跑到了陈氏房外,李嬷嬷收拾妥当,正好从里面出来,见面就笑开了,“哟,小姐可算起了,老爷、夫人和大公子可都等着你呢。”
“都等我?”不是在等舅舅吗?
林锦墨一头雾水,刚走进去,就被林翟天一把拽住胳膊,“囡囡可算来了,快快快,把这上面的话记一记,等会可千万别说错了!”
林翟天语重心长,神色十分沉重地看着她,“爹能不能留住你娘,就看你和风哥儿的了。”
林锦墨神色恍惚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沉默片刻,抬起头,同里头面无表情的林锦风对视,又望了眼趴在桌子上笑得喷茶的陈氏。
至于吗?
林翟天居然将所有人凑都一起串台词!早干嘛去了?
与此同时,林家后院门房也来到了东院,趁那婆子没注意,敲了敲后墙窗下,将手里的信件塞进了窗口,等过半晌,里头又送出一封信来。
他捡起来,随后偷偷离开了林府。
晨光熹微,灯火通明。
两侧丫头小厮垂眉低首无声伫立,正堂梁下,李嬷嬷、周嬷嬷严阵以待,堂屋之内,酒菜齐备,梨香绕鼻,沁香飘远。
分明是温馨柔软的画面,林锦墨一脚踏入,却略觉几分凝重冰凉,脚下不由得一顿。
陈氏与林翟天正襟危坐,林锦风好整以暇,林锦墨调整表情,淡淡笑开,“不是说舅舅上门了吗?怎的不见人?”
陈氏叹了口气,“来的怕是你小舅舅。”
林锦墨一怔,却听林锦风轻笑一声,淡淡道:“大舅老实稳重,说一不二,若说三更来拜,定不会磨蹭到五更。若是小舅嘛,那就恰恰相反了。”
林锦墨眨了下眼睛,恍然大悟。
他们这是被陈元给放了鸽子了!
陈元就是典型的腹黑商人,此回怕是早早让人送来了拜帖,可实际上人还不知道瘫在哪儿睡大觉呢。也就林家像是惊弓之鸟,三言两语就被吓得合府惊动。
简直……简直太有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