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疤脸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倒在地上,所有马匪都失去了意识。
有的人被打昏了,可还有的人……死了。
就像那刀疤脸,他瞪大了眼睛,左眼还是个血窟窿,面上的愤怒与仇恨已然定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林锦墨瞳孔战栗,她是教训了这些人,可是,身为法治社会的青年,她……从没想过杀人。
“呕!”胃海翻腾,脸色雪白,林锦墨吐了个天翻地覆。
剑二等人当时就愣住了,他们曾是锐士出身,林锦墨的反应他们见过很多,无非就是第一次看见死人的场景。
但方才,林锦墨不还很威武吗?
就连齐齐也惊讶地看了过去,却见林锦墨整个人都缩在地上颤抖,忙忍着剧痛拉了下洛尘逸的袖子。
但却拉空了。
洛尘逸扶她坐好后,竟直接站了起来,一步上前抓住林锦墨的手臂,半扶半搂地将人拽起来,看向剑二,声音发沉,“留几个人打扫战场,其余人跟我回山庄。”
林锦墨只觉五脏都在痉挛,她想看看洛尘逸,一抬头,却看见那山坡上已经逐渐泛红的枫叶,在晚霞的衬托下,鲜红似火。
瞳孔一缩,林锦墨陡然晕了过去。
“不是,”齐齐惊呆了,“这……被射中的是我吧?我都还没晕呢,她怎么回事?”
众人一头雾水,唯有洛尘逸,几乎抱搂着林锦墨,下意识想起了上次巷子里发生的事情,半晌后道:“……她怕死。”
齐齐无语,“谁不怕死?”
洛尘逸没说什么,只是让剑二背上齐齐,一行人便重回温泉山庄。
而此时此刻,温泉山庄里的贵人院群里已经业火燎天,乌烟瘴气四处弥漫,无辜客人都散了,师爷和陈元带着官府包围了整个院落。
一匹快马直接策入其中,林锦风脸色苍白地看着救火的人,一颗心几乎沉到了深渊。
而不远处,才下马车的陈氏看着那滔天焰火,膝下登时一软,几欲昏厥。
“娘子!”林翟天慌忙掐她人中。
陈氏幽幽转醒,余光映着张牙舞爪的火苗,突如其来的剧烈心痛让她忍不住嘶吼,“我的孩子……囡囡,啊!!”
她踉跄地往里面跑去,路的两旁,有各家院子留下的下人,也有心怀忐忑暂时停留在此的妇人与善贾,簇簇拥拥的一群人,看着那跌跌撞撞的身影,眼神复杂。
“素闻林家二小姐跋扈嚣张、嫉贤妒能,没想到却是个大义之人,可惜了……”
“多好的女儿啊,唉,这回陈夫人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
“别瞎说,这人还没找到,兴许还活着呢?”
围观者张头巴望着,衙役却围住了山庄,只能听到陈氏凄厉的声音越传越远,林翟天暴怒的声音更是刺破天宇,那种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给我找!把那群混账都给我找出来,我要他们偿命!!”
林锦风已经听见了陈氏的声音,此刻,他正同被人搀扶着的迎春说话。
迎春跑得很快,手臂上摔出了长长的伤口,到那时才发现林锦墨没有跟过来,才知道,林锦墨是调虎离山去了,此刻不知是被马匪掇弄走了,还是……还是在哪里自尽了。
她哭得上不来气,将事情经过哽咽着说了,却让林锦风本就沉无可沉的声音骤然暴怒,如被触了逆鳞的苍龙,鳞片怒张,目光让人头皮发麻。
这……竟是一场阴谋,一场故意针对林家,不,针对林锦墨的阴谋!甚至让陈氏、陈元都几乎陷入了危险!
几乎是瞬间,林锦风就想到了一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氏进来了,陈元给他和迎春使了个眼色,这才走向陈氏。
“我的囡囡呢!”陈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自家几乎掐入了他的手臂,神色阴鸷,“哥!我的女儿呢?!”
她声色俱厉,又惶恐不安,整个人都在颤抖、害怕、惊惧,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林翟天还算镇定,可如今也是面色青红,手指都在发抖,“囡囡在哪里?她在哪儿啊!陈元你说啊!”
陈元身上再无一点昨日面对林翟天的傲气,他愧疚地站在原地,整个人何尝不是摇摇欲坠?
“对不起……”陈元咬牙,“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
“你说什么?!”林翟天大怒,“谁让你走的?谁让你留她一个人的!她一个女儿家,你居然把她留给马匪?!”
“我不信!”陈氏双眼涨红,猛地推开众人,竟是往那火场里冲了过去!
“我的女儿,囡囡啊!囡囡!!”
“夫人!”
“娘?!”
“妹妹你回来!”
众人大惊失色,林翟天大步向前,将陈氏抱住,两条手臂丝毫不敢放松。林锦风也拦在了陈氏面前,深怕她再寻短见,这北苑已经被烧得塌了半面木楼,就连衙役都不敢轻举妄动。
“娘你冷静点,你现在进去只能添乱!”林锦风拦着她,不让她看后面倾颓的屋宇,神色难看。
林翟天更是胆战心惊,“是啊娘子,这里有衙役,他们才最懂救火救人,你若是被横梁砸伤,让囡囡心怎么安?!”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女儿,我要找我的囡囡!”陈氏凄厉地哭喊道:“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了,你们放开!放开啊!!”
陈元惊痛,见陈氏奋力挣扎着,手指都在地面抓破了,狠狠一闭眼,抢过旁边之人送来的水桶就往自己身上,趁所有人都没注意,一股脑儿往那前方冲了过去!
林翟天一惊,林锦风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连陈氏都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拦阻。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那火场右边的夹石道上传了过来。
“小舅舅!我在这儿呢!”
陈元一个颠簸,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都磕出了鲜血,惊愕不已地看向右方。
林家众人也都看了过去,救火的人皆同时松了口气。
林锦墨依旧穿着那身男装,但身上并没有鲜血,且好整以暇地站在岔路口,连头发都好像精心打理过似的,一个人,讪笑着走了过来。
陈氏最先反应过来,“囡囡!”
她大步冲向林锦墨,一把抱住了她!林锦墨猝不及防,还在酸疼的身体差点又给晕了过去,虽然站定了,却忍不住吃痛地不停倒吸凉气。
“轻点轻点,娘……”见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林锦墨目光一闪,“我没事,那群马匪哪能抓住我啊,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没事的。”
“你吓死娘了!”陈氏连忙松开她,关切地问:“可有哪里受过伤?”
林翟天也上前道:“你这孩子!干什么不早点出现,差点把娘吓死!”他没好气地说着,却也暗暗松了口长气。
林锦风先扶起了陈元,这才看向林锦墨,目光沉沉的,忽道:“你躲在哪儿?那群马匪呢?”
林锦墨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林锦风是不好糊弄的,但好在之前自己已经跟洛尘逸对过“口供”,立刻道:“我就在假山石头里躲着,后来他们听见有官兵来了,就先往后山跑了。”
此刻师爷已经带人往后面追了过去,陈元才捡起自己的霸气,“他们跑不了!敢算计你,必要他们吐出背后的指使者!”
“指使者?”林翟天一怔,他为官多年,审案无数,心思极为敏感,瞬间察觉不对。
陈氏却没注意,只是一味拉着林锦墨上下探看,深怕她哪里受了伤。
但陈元看了他一眼,却摇摇头,没说话。
林翟天目光闪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绿了,牙齿都在打颤。
几人各有所思,忽然间,那火场一旁又现骚动。
剑二带着一群人出现,惊讶地看了眼林翟天,“咦?林大人也在此地?这样正好!我家公子方才被一群山匪打劫,正巧给拿下了,正要送去官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