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傍身之功

打林锦墨离开青州之后,这已经是第三封信了。

第一封信,在那兄妹二人离开五天之后。

五天之中,贾大福两次欲登门踏户,第一次被林翟天笑眯眯地带到了酒楼,顾左右而言它地收起了重婚罪。

旁人不知为何,贾大福却变了脸色。

他有妾室多少人旁人清楚,可他有几房妻子却是极少有人知道的,未曾料到,林翟天不声不响地伸出五个指头,竟数得清清楚楚。

贾大福怕他算旧账,只好悻悻离去,不敢提其他的话,但他也发现了,林翟天怕是没有跟宣南伯爵府结亲的心。

贾大福本来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可一想到林翟天就是开封府尹,而自己那侄子又是个好-色贪杯的,这门亲事结下对宣南伯爵侯府是好事,自己也算是立了大功,两年后的皇商更选,只要有了宣南伯爵的支-持,自己才有一争之力,故而又再次送拜帖上门。

这次林翟天就没好脸色了,他道子女早就不在青州,敢问他听了谁的无稽之谈,竟要来攀附自己家,在大门口将他骂了个无地自容。

此事还传为一时笑柄,贾大福丢尽脸面,这才罢了。

第二封信来的时候,林翟天已经撤了对钟国侯伯爵侯府的软禁,不因别的,就因为伯爵侯府去了京都兵部尚书之女薛若男嫁过来了。

这也是一桩奇事,薛若男不过来青州同方浩铭见过一面,这才多少天啊,就急着嫁过来了?

陈氏是看出来了,那薛若男-根本就是带着嫁妆过来的,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嫁人,只是嫁得这么着急,倒像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也罢了,只是钟国侯如今有了兵部尚书的支持,林翟天也不好再挡着人家大门,只好将人撤下。

那伯爵侯府松了口气,因着婚事,这些时候倒是安分守己,也没有再派什么人往外送信。

然而实际上,是钟国侯早就从薛若男那里得到了消息,京都的天子和太子对林翟天这还未上任的开封府尹极为看重,太子极欲掌权,最怕这个时候天子反复,所以决不允许有人再拿林翟天一事来做文章。

林翟天是真仁假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奏折让皇帝“大彻大悟”,那他就是功臣。

钟国侯闻听此言,脸都白了,甚至有些庆幸林翟天拦下了那封本要送到京都的信,否则太子收到信后,第一个想法恐怕不是林翟天名不副实,而是他钟国侯故意闹事了。

安生了五六天,林锦墨的第三封信就送到了。

这才二十六天,林锦墨就往家里寄了三封信,林翟天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至少安了陈氏那cao烦的心,便也不说什么了。

陈氏高兴地同周姨娘看信里的文字,头页里说的全都是上京一路的见闻,无不是一些林锦墨眼里的新鲜事。

陈氏看得放心,却又忍不住好笑,“这孩子,好像第一次来这世上似的,不过就是比咱们花园里的大些,这也值得浪费笔墨?”

周姨娘笑道:“锦姐儿还是第一次出门,自然见什么都新鲜好玩,等过段时候想必就见怪不怪了。”

“这倒也是,当年你我跟老爷从县城搬过来的时候,路上见着皮猴不也走不动路了?”陈氏感叹一句,又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上,却是文字风格一变,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不似头页里小巧端正,一看就是林锦风的手笔。

陈氏脸色微变,“这孩子……你看看这笔字,这要是在科举考场上,那考官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策论,哪里还看得下他这几笔?回头还得让他好好练练台阁体,务必端正对称才好!”

“姐姐急什么,这是家信,”周姨娘倒是不以为意,“咱们风哥儿是个有心计的,不会这么自我短视。”

两人边说着,边往下看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了些。

“这是……倭寇扰边?”陈氏皱眉,“好在咱们不在浙台海那边,那些杀千刀的恶孽,净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周姨娘极为认同,因她祖上就是浙江那边搬过来的,对此更是深有体会,“风哥儿让我们将此事说给老爷,浙台海的事,老爷知道了管用吗?”

陈氏也很疑惑,两人对视一眼,倒是按着信里说的做了,直接将信给了林翟天。

林翟天才下了衙,还穿着官袍。

为了交接一州事物,他必须将这几年治下的经验和大小事分门别类,这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日子细数下来,还有好些个死案、无头案、商事纠纷没个着落,尽力也无用。

倒是让他看了自己十几年的成绩,林翟天颇有些感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终于回了家,不想一回到家就收到了林锦风的来信。

“倭寇?”林翟天接下披风,皱眉接过信件,“浙台海那边常年闹倭寇,也不是什么奇事,今年怎么特意写过来了?”

周姨娘奉茶上去,犹豫了一下道:“从最初倭寇浪人出现在浙台海,到今年也有七十多年了吧?这都快经历整一代人了,浙台海那边还没有个结果,难道是那边要有大动作了?”

“不会吧?”陈氏心下一动,“该不会影响到京都吧?”

如今京都的大小事,说不准就是将来林翟天要负责的要务,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林翟天将信中内容细细看过两遍,眉头越皱越紧。

陈氏的心都提了起来。

忽然,林翟天冷哼一声,“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那台阁体练了个七七八八,一笔狂草都写了个十分出来!这要是在科举场上,直接就要落个下等出来!”

说完他又忍不住往那信上盯了一眼,嘴角一抽,“行文不工整,字迹不清晰,欺负他老子眼睛不好是吧?跟谁充王羲之呢?”

陈氏:“……”

“都说字如其人,看着挺斯文一孩子,出手这么狂躁……你别说,这笔狂草在本朝还算是一绝呢,”林翟天再拿起信看两眼,又觉得有点高兴,“嘿!想一想真是了不得,这儿子居然是我生的。”

陈氏嘴角抿了下,拼命忍笑又没忍住,红着脸推他肩膀,“行了你,说正事呢!”

周姨娘看着两人,微微敛眸,笑容略有些滞涩。

林翟天笑笑,不置可否,手指点着信面儿沉默半晌,忽然道:“……浙台海的事本是寻常,然而今年刚好发生在太子监国之时,的确麻烦,只怕京中此刻是人心浮动啊。”

陈氏隐了笑容,“京都会乱?”

“乱不至于,只是太子必然会全力镇压此次倭寇犯边,”林翟天伸手摸了摸下巴,双眼放空,“若是镇压下去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镇压不了,这个敏-感时期,太子怕是要吃挂落,那些目光短浅的京官保不齐就会改换门庭。”

而后接下来,便又是一场党派之间的争斗,流血牺牲不在话下。

这会儿又快过年了,京城各处治安再加强,多少都会出些偷鸡摸狗、失火走水乃至烧杀抢劫之类的事来,其中总有那么几件是跟党争有关的吧?

而如今的开封府尹名声不显,多半是要被黜落,断了相途,因此也就不会认真处理这些事情,多半要积压到林翟天上任之后。

林翟天皱眉,“麻烦。”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要做出些成绩的,可若是一上去接到的火把就是党争相关之案,那不是跳火坑吗?

陈氏与周姨娘不懂这些,待林翟天细细解释后才反应过来不妙。

陈氏不禁“阿弥陀佛”一声,“最好这事平安过去,可千万别留给咱们家,老天爷就该发场洪水把那些倭寇都冲走喂了鱼虾才是!”

林翟天失笑,目光却微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过说这是麻烦,倒也是傍身之功啊。”

陈氏一怔,侧头看向林翟天,目光惊异。

她觉得,自己的夫君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