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半个时辰,按照林翟天的等级,可以骑马代步,但赶早却要起来梳洗吃饭吧?所以这路还是有点远地。
林锦墨这是要讲价了。
老牙人笑意更盛,他就怕这两兄妹不讲价。就像先前跟那年轻牙人说话,出了门就上车不讲价,说明根本没有想买的意思。
而且他也不怕讲价,反正少多少,就有人补多少,最后原主赚了,自己也赚了。
至于那背地里出钱的冤大头,想必也不差这点钱。
“这整座院子,连同后面的马厩,拢共三千八百两。姑娘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只是老朽也不好说能减太多,四千五百两成交,介绍费二百两,您看如何?”
林锦风想了想,他们现在身上带着的也有上万了,买得起。
“可……”
“可能还是有点高!”林锦墨一把按住林锦风,笑吟吟道:“这里又靠近排水道,虽说开封府做得不错,每个月都有人疏通地道,但若是发了水或是降雨多了,万一冲出点味道怎么办?”林锦墨露出几分犹豫。
老牙人心下一乐,心想这双王道住的虽不都是达官贵人,却也有一大部分是富商,还有几家四五品的京官,便是真的发了水,开封府也不会置之不理啊。
姑娘家心眼倒是挺多。
老牙人露出沉思之色,好像有些为难,“那姑娘以为如何呢?”
林锦墨笑了笑,“我也不为难老丈,这样吧,两千五百两银子,我们就要了!”
从四千五到两千五?
足足砍下两千两?!都可以在京郊外买块小地方了!
老丈瞪大眼睛,几乎下意识就想说“不可能”,好在理智让他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林锦风看看老丈的脸色,想说两千五是不是有点太狠了,这相当于青州的地价了,可他又不好下林锦墨的面子,也只能憋着。
“老丈可不要觉得我是故意在压价,我这两千五只算这地皮,并不算前院和后院的桌椅器具和挂画盆栽。”
林锦墨镇定道:“这些家具都是好东西,老丈若是能劝那家人用两千五成交,这些家具不也可以再赚上一笔?”
林锦风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
这些家具和装饰到底还是旧家的老东西,并不适合新人,恐怕到时候都是要变卖和更换的。不说这些,就是那房梁柱子的桐油都要重新刷一遍,还有哪些雕刻、和大小房间的门窗恐怕都要重修。
林锦风哑然,他倒是没想到这些,不禁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瓜。
精打细算这点,倒是继承了母亲。
老丈也没想到林锦墨会提出这个,他心中有了动摇。
林锦墨再接再厉,“再说了,我们也不急,可以再看看其他的。”反正是你求着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求着你。
果然提起这个,老丈瞬间急了。
“这……这虽然价格低,但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啊!”
老丈腰杆都直了三分,颇有些急切,“姑娘要是愿意等,便给老朽半个时辰,老朽这就去拿契书!只要签了字画了押,姑娘拿着契书去开封府盖个大印,老朽这就请人来抬东西!”
林锦风:“……”
林锦墨微微一笑,从林锦风挑了挑眉,“成交!”
而就在他们成交之时,这间大院府邸之外,白青正同剑二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怎么会是你?!
白青简直惊呆了,她想到方家,想到太子,独独没有想到洛家!想到洛尘逸!
洛尘逸居然敢插手朝中事?
不对,洛尘逸居然为林锦墨而请皇城司出手帮忙?
他不要命了吗!?
别看这只是一间宅院府邸,可洛家在开封本来就已经步步惊心,他怎么敢太子最提防他的时候多管闲事?!
白青有些凌乱,可对面的剑二更加凌乱。
他以为是方浩来着,以为是方海想要针对林家来着,结果最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白青,是齐云丝的贴身丫鬟!
许久,白青尴尬地问:“那个牙人呢?”
剑二摸了摸鼻头,“被皇城司……抓走了。”
“……”白青嘴角一抽,抬头看看这个院子,忍不住问,“为什么?”
剑二却反问:“齐小姐又是为什么?”
白青理所应当道:“我家小姐险些被那方家欺骗,小姐感念林家兄妹,而且听说方浩故意挑衅,所以想暗中帮他们一把。”
剑二敏锐道:“你们也查到方浩了?”
白青默了默,道:“我们以为,这处地方就是方浩设下的陷阱。”
“啊?!”剑二惊呆,许久,讷讷道:“殿下以为,那皇泰街上,才是方浩……”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无语。
那方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巷子里突然跑进来一人,正是那老牙人。牙人兴高采烈,“卖出去了,卖出去了!官爷,那兄妹二人已经觉得签下契约,今儿就可以成交!”
白青立刻回神,“等等!”
他狐疑地看看老牙人,对剑二道:“能不能告诉奴婢,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地方?”明明皇泰街哪里更好不是吗?
剑二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皇泰街的住处,若没有朝中要员从中牵线,怕是没人敢住。”
白青没听明白,“对啊。”所以她家小姐才帮忙牵线来着。
剑二叹道:“林家风头太盛,不是好事。‘我家’……就是前车之鉴。”
洛家最初被弹劾,便是因为风头太盛。
在东宫未立的时候,洛家几乎有一争之力,然而那又如何呢?站得越高,若没有注意支撑自己站稳的力量,那摔下来,就会摔得越狠、越惨。
边关一战,中原与异族杀了个你死我活,洛家即便带着中原人的血,可另一半却沾染了异族的“不纯”。
从前的洛家,人人都说是“两国交好的典范、天下一统的吉兆”。
如今的洛家,却只是人们口中“不能说的皇族、沾染异族血液的异类”。
普通的百姓是这样想,那朝臣中人就不得不也这样想,渐渐的,太子、皇帝、太后都是这样想。
于是洛家就成了“落”家,甚至不能冠以皇族之姓。
白青突然就明白了。
他明白洛尘逸的好心,知道了林家如今毫无立足根基就大出风头会面临什么可怕的后果,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另一个更大的疑惑。
她出身军府,知道很多事情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也不会那么复杂。
洛家只是一个家族,是两国之间用来表达亲近与疏远的工具,并不能真正影响什么。所以齐府对百姓的见风使舵嗤之以鼻,从不对洛家抱有什么偏见。
其实开封中很多人都知道洛家的尴尬并不是他们自己造成,而是世俗。
然而说的人多了,很多人都信了,就像太子。
他被复杂的朝政捆绑,有些事就算心里不以为意,表面上也要做出一副为之苦恼的样子来,样子做久了,自己都会被下意识骗过去。
为了笼络朝臣,也为了收获民心。
“你们……我是说,这件事如果被那个人知道,”白青脸色古怪,“恐怕会弄巧成拙吧?”
剑二很明白,所以才会阻止洛尘逸突如其来的犯傻。
“虽然知道,但七公主受林家恩惠,殿下不得不报。”当然,这只是冠冕堂皇能够拿出来糊弄人的理由。
而且真要说起来,公主落脚大臣之家,大臣只有感激涕零的,没有需要人“报恩”的。
白青看破不说破,只是又道:“殿下此举,是在自惹祸端。”
谁知剑二却笑了,“这不过就是报恩罢了,殿下行得正坐得直,且太子殿下自小待殿下极好,虽是兄弟,情如父子,殿下相信就算太子殿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