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幽幽道:“就像当年为七公主求情而自请贬为庶民一样,殿下若是想串联朝臣,林家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白青脸皮微抽,笑容有些尴尬。
只怕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白青放下了头纱,声音恢复冷淡,“既然是误会,那奴婢就告辞了,这件事我会转告给小姐,还请殿下通融,让皇城司把那小子放出来。”
剑二颔首,“这是自然,我们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对他如何。”
白青离开。
剑二转身,看向在巷子口打转的老牙人。老牙人方才自觉退到了一边,很是知情识趣,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等他们谈过了,老牙人才凑上来。
“多少钱成交的?”剑二先问。
老牙人讪了一下,“两千五百两。”
剑二愣住,不敢置信道:“什么?!”这么说他还得出两千两……不对,还有介绍费,所以也要出两千五百两?!
老牙人不敢吱声,剑二磨了磨牙,愤愤地将怀里的契书给你银票掏出来,塞到他手里,抹了把脸。
“赶紧走,走远点!”
老牙人似乎忍了忍笑,飞快地跑了出去。
剑二无语凝噎,站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就见老牙人昂首阔步喜滋滋地离开。林家兄妹从府里出来,站在门口细细看了他们的府邸一眼,也上了马车。
这府邸还不能住人,他们还要请木匠装修、买粗仆打扫,还要去各处定制新的家具、摆设和收罗各色物件花色……
剑二眼皮一跳,这回殿下总不会还要插手吧?
“当然不会。”
一个时辰后,剑二回到了洛府,洛尘逸挑眉,好整以暇地修剪着花枝,轻笑道:“林家在开封不是没有远亲,他们自然会找当地的人帮忙,我原以为是方浩给他们下套才从中插手,现在发现是误会,又何必在出手?”
剑二看着他,欲言又止。
洛尘逸懒懒道:“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要找皇城司和那老牙人?”
剑二立刻点头,急急忙忙道:“皇城司如今都在太子的管辖下,咱们请他帮忙不是给太子留把柄吗?还有那老牙人,我总觉得他……”
“他也是太子的人。”洛尘逸轻飘飘道。
剑二愣了。
洛尘逸勾唇,“正因为他们都是太子的人。”
“为什么?!”剑二想得脑子都大了,硬是没想出来原因。
“还用问吗?”洛尘逸放下剪子,坐下喝了口茶,没有理会剑二的心急如焚,慢吞吞开口,“我们才刚刚回京,此刻必然是门外耳目最多的时候,若是用自己的人去办私事,还是给林家办私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剑二微怔,“串联朝臣……”
“而如果我们用太子的人,这一切都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洛尘逸叹了叹,“大哥没有陛下那般多疑,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剑二还是不解,既然要少一事,干脆不管不是更好吗?
洛尘逸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笑了,“我们从青州回来,太子会不知道?青州知府即将升任开封府尹,太子难道不会派人盯着?我同林家兄妹有交情,太子岂会不知?刻意疏远,反倒显得心虚。”
“……”完了,他还是没懂。
洛尘逸叹气,“所以啊,太子必然会怀疑我跟林家之间不单纯,既如此,何不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让太子看清‘事实’,也省了他的人以后给我和林家找麻烦?”
剑二脑子像是有电光闪过,突然之间七窍灵通,大声道:“所以殿下这两日的作为并不是给林家找房子,而是在给太子展示自己跟林家并没有勾结?!”
那他之前想得那些情深意浓……都是假的?
洛尘逸似笑非笑,“你说呢?”
剑二无话可说,很懵。
东宫之内,老牙人跟皇城司小吏茫然地走了出来,也很懵。
皇城司小吏惯来肃容正色,这会儿却叹道:“太子殿下自从开始监国主政之后,真是越发地让人看不明白了。我原本以为太子殿下一定会勃然大怒,结果……一片水花都没有。”
“怕也未必没有,”老牙人看得事情多了,倒是更加明白几分,“只不过三殿下这次做事做得滴水不漏,并且方浩此子……啧,莫名其妙地搅和进来,也叫三殿下师出有名。”
“不过三殿下素来行事都是这般低调,倒也给太子殿下省去不少麻烦。”他顿了顿,“太子殿下说守在洛府门前的人也要一并散去,这无妨吗?”
这个就不是他们能够操心的了。
老牙人摸了摸肚子,他今天跑了一天,肚子很饿。
但他的肚皮上放了两张银票,一张二百两,是林家兄妹给的介绍费,一张两千五百两,是洛尘逸给的,这足够让他忘记饥饿与疲惫。
他现在只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守在开封府前,等着林家兄妹去开封盖印,然后上前去问他们,是否需要仆人。
这样,才能将太子的人马安插进去。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老牙人拱手笑道,“大人回见。”
皇城司小吏羡慕地看了他一眼,“老爷子今天赚大发了,好生回去数钱吧,哈哈。”
“哈哈哈……”
庄重的唐屋内,丰神俊朗的男人揉着眉头,突然“嗤”的一声笑起来。
“派人给孤的傻弟弟五千两银票过去。”
小黄门含笑,“太子又在揶揄三殿下了。”
东宫太子意味不明道:“孤的臣子,当然由孤负责他的住处,三弟就是过于谨小慎微了些,其实此事大可直接禀明于孤,孤也不会多想。”
小黄门陪笑,“三殿下素来如此,若是三殿下真的上门来请奏,怕是接下来,方海方大人就要跟着上门来弹劾三殿下,还要让太子殿下为难了。”
太子含笑,将手里的折子翻了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来,“林家兄妹入京的时候似乎跟洛虢有过一面之缘,洛虢……”
小黄门垂眉不语。
太子戏谑地横了他一眼,“这时候就不说话了。”
小黄门苦笑,不得不开口,“殿下见谅,奴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子默了默,想起那浙台海的倭寇,“洛虢苦守浙台海七年,记得其母小罗氏病逝之时只有郑太妃去看过一眼,洛虢追赶而回却未尝有怨,倒是父皇感到颇为愧疚。”
小黄门听出门道,这莫不是想将洛虢调回开封?
“……等浙台海这一乱平了,就将人调回来吧。也算是圆了父亲的一个心愿。”
若是以前,他必然会犹豫。
但现在,朝局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他其实不需要太过紧张。
在东宫的时候,天子硬朗,皇子年轻,总觉得四面都是危机,洛尘逸也始终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如今他已掌权,碍事的皇子都被分王府出去,洛尘逸只一个人在府中居住,郑太妃也被太后留在宫中。
洛尘逸更加不会也不该有其它的想法。
太子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同以前那般事事警觉了,天子垂老时候的多疑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他还算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
更何况……
——就像当年为七公主求情而自请贬为庶民一样,殿下若是想串联朝臣,林家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剑二的话,的确有礼。
洛尘逸如今虽不是庶民,但其除了一个殿下名头,还有什么呢?
他连王爷都不是,既无封地,也无党群,只有一个表兄,还外放了七年在刀尖上打滚,他也不曾开口求自己把人领回来。
自己亦不该做得太绝,那孩子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虽是兄弟,情如父子。
“罢了,”他起身,“摆驾,孤去看看三弟,从他回京到现在,我们兄弟还未曾好好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