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抄了自己家

林翟天性格其实有几分温吞,但这温吞也是分情况的。

在事不关己的时候,哪怕手上沾了人命案也依旧能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房喝茶看卷,可一旦损及自己的利益,他这温吞的狐狸就瞬间伸出了爪子。

正如当初面对方伯爵侯府一样,他本意并非想通方家作对,奈何妻儿都被困在方家,当即也就豁出去了,直接带着衙役家丁将方家围困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性格简直与林锦风,甚至林锦墨都如出一辙。

林锦风原本也是不想管方浩一案,不曾想敌人竟然将手伸向了林锦墨,于是二话不说连迎接长辈都空不出时间,直接就跟着洛虢去了教坊司查案。

武使自然是料到了林翟天会大发雷霆,毕竟自己的儿女莫名其妙被牵扯进一桩大案,还差点被弄死,那是个人都忍不了。

但武使没想到林翟天会这么着急。

他先是被林翟天下车的神情吓了一跳,心中正暗自揣测这新上任的开封府尹恐怕不怎么好相与,下一秒这林翟天就走到他面前,说:“送本官去开封,着人接手开封府衙。”

武使:“?!”

虽然洛将军说过他们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帮忙保护林家,还有将人手调给林翟天用的想法,但直接去接管开封府是不是有些逾矩?

武使讪笑,“大人,您才刚到,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林小姐,再吏部挂职拜见太子后……再去开封府?”

没有挂职,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不是?

林翟天却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既然如此,那就自好退而求其次,请将军派人先将开封府一干人等拿下,本官明日就去开封府任职。”

他回得如此从容,武使感到自己可能被套路了。

但他身边的皇城司小吏轻咳了一声,对他使眼色道:“林大人所言有理,太子也说了,只要林大人进开封,开封就自归于林大人管辖,去吧。”

皇城司小吏虽然不是什么重要官职,但皇城司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吏是太子的耳目,他既然都发话了,那武使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

武使看了眼林翟天,心里都不由得浮起一点佩服。

看过的直官酷吏不少,但新官还没上任就敢把自己家抄了的……万中无一。

武使拿出令牌,派出四十人予小吏。小吏笑而不语,但还是从容接过,在禁军那里领了人就大张旗鼓地要去围困开封府。

而林翟天撂下那话就直接转向马车前,解了老夫人下来,目光虽沉,看着还算稳重,吩咐管家道:“盯着他们卸货,我带他们进去。”

其实不用他说,陈氏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林府,甚至还没进去,就传出一声嚎哭。

“锦姐儿!我的女儿啊!!”

老夫人下了马车,杵杖怼地,怒气冲冲道:“造孽的贼子,活该天杀!可怜我的乖孙女,快,快进去!”

周姨娘木着脸,搀着王嬷嬷叹,“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嬷嬷慢点,我扶你进去。”

“伤我女儿,岂能轻易放过他们!”林翟天脸色更是阴沉,“但请母亲放心,此事我当爹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武使看出来了,这一家子都护短。

护短的一家才进院内,就听见陈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整个房梁都快要被震破了。

“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瘫痪了啊!老天爷,我陈远容积德行善一世,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才得如此报复!天爷唷,你来劈了我吧……”

老夫人这要不是被林翟天扶着,此时此刻恐怕忍不住瞬间跪了下去,脸瞬间就变了!

“囡囡!乖孙儿!”老太太脸都白了,这人不是说只是断了肋骨吗?怎么居然瘫痪了?

林翟天大惊失色,“我的儿!你怎么样了?!”

一行人着急忙慌地往忠义堂走,府里丫鬟小厮站成两列,看似毕恭毕敬,却都在暗暗打量这群即将成为自己主人的与同僚的林家人。

林锦墨躺在椅子上,在听到陈氏惊天动地的哭声之时就知道不妙,果然,不顾一眨眼,陈氏就急赤白脸地扑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的女儿来见家里老父亲最后一面。

“我的儿啊!你伤得好惨啊!!”

林锦墨:“……”这话好耳熟。

苏嫣然已经被完全忽略了,她本来都做好了完全准备,只待人一出现,自己就乖乖巧巧地上前行个礼,然后自我介绍,接着就阐述自己跟林锦墨的友谊,甚至准备好了共患难的说辞。

然而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场。

她被一位老孺人挤开,林家众人将躺椅围了个严严实实,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都在怒。

“好端端的怎么就瘫了呢,我林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儿,你疼不疼啊?”

“哪能不痛啊!我看这都痛!瞧这丫头,都快瘦成皮包骨了,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这可怜见的,祖母瞧着心都疼死了。”

“锦姐儿离开青州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如今竟连床都下不了了,老爷千万不要放过那群贼人!”

“我的儿啊,你让为娘怎么活啊……”

苏嫣然擦擦额头汗,算是终于明白林锦墨方才那句话了,她看看送茶至忠义堂外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教他们放下东西离开。

林锦墨讪笑着安抚众人,“娘,我没瘫痪,就是躺着不想动。祖母您保重身体,我真没事,您年纪大了可哭不得,折煞孙女了。姨娘您别担心,我很快会胖起来的,爹您哭啊,哎呀,您怎么哭得比我娘还凶……”

林锦墨无奈至极,一家之主都泣不成声,其他人还能怎么着?

等他们哭够了,林锦墨才道:“都别哭了,我真没事,你们远道而来,先喝口茶吧,锦墨让厨房备了膳食,当吃饱喝足后好好去洗漱休息才是。”

陈氏抓住林锦墨的手,眼睛都肿了,“你这个样,为娘的怎么放心啊,你到底伤在哪儿了?伤口大不大?有妨碍没妨碍?”

林锦墨无语,她知道陈氏虽然再问自己,但自己的回答多半陈氏是不会相信的,而会觉得自己是在宽慰她。

想了想,林锦墨看向苏嫣然,“嫣然姐姐,这就是我家里人,可好相处了,对吧?”

至此,众人好像才发现旁边站了个淡妆素裹的文静小姑娘,不觉都有点怔神。

他、他们还以为是下人呢,原来不是?

“老夫人、林大人、陈夫人、周姨娘,还有徐嬷嬷、周嬷嬷……嫣然给几位请安了。”这一大串名字,亏得她能记住。

“你就是苏嫣然?”林翟天想起皇城司小吏提起的女子,看向她的目光似带探究。

陈氏脑筋转得快,幡然想起这苏嫣然跟自家女儿是朋友,瞧她生得鹅蛋脸远山眉,淡雅清秀斯文柔和,心里顿时一动。

“原来是苏姑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倒是失态了,”陈氏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轻叹道,“只是亲生女儿受此迫害,我们实在是忧心忡忡,叫苏姑娘见笑了。”

苏嫣然哪里敢笑,略局促地福身行礼,“陈夫人多虑,我同锦墨情同姐妹,同夫人的心是一样的,哪里不担心呢?”

老夫人还没缓过来,到底年纪大了,跟嬷嬷们坐在椅子上缓缓抽了口气,闻言急道:“苏姑娘,当日到底是如何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当日……”

苏嫣然正色起来,提起那日的事,她尚心有余悸,而林锦墨的现状更像是一颗钉子狠狠钉在了所有人的脚下,让他们坐立不安。

爆炸、杀手、肋骨断、血染身。

皇城司小吏的阐述平淡之中透着五分惊险,而苏嫣然的叙述则是惊慌里伴随了十分忧惧。

茶水冷却,忠义堂寂静无声。

林锦风同洛虢不知何时来到了忠义堂外。

林府之外,皇城司人马大动,左定白街红英茶馆中,业火涂涂,将天空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