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颜端坐在上首,看着刘神医用手捡着桌上的吃食,面色如常,只是心中默默将他抓过的菜记在心中。
他不解道,“被人砍伤没有报官吗?官府如若接了案子,怎么会坐视不理到让人伤口腐烂的程度?”
刘时广摆手,随便拉个凳坐下,丝毫不介意拓跋颜坐了他的位置。
“这世道官府管不到的事情多了,那人一看就是仇杀,只是怪可怜的,一家上下七口,只逃出一个男人和他儿子,小孩子才7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灵犀给师父盛撑了汤,关心地问,“师父喝口热的再吃酒,您自己是大夫却不晓得养生。”
刘时广见徒弟体贴,笑得见眉不见眼,“还是我乖乖徒儿好,就算回了伯府也记挂着师父。”
他喝了两口汤,随而又是一声长叹,“唉,师父行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像安氏父子那般可怜的,确实少之又少。”
慕灵犀继续盛汤的动作就是一顿,“师父说那对父子姓安?”
安氏可不是常见姓氏,慕府出逃的那个马厮不就姓安?
“那男人叫他儿子安榕,多半姓安吧?”
“师父可晓得他是哪里人氏,又为何遭仇家追杀?”
刘时广见徒弟对病人这般好奇,敲了她脑门一下,“哎呦,你怎么对病人的事这么关心,要晓得我们是医者,关心的只有病人的身体,病人背后的身世还有仇家不是我们该打听的,打听多了小心惹祸上身!”
慕灵犀晓得师父说得有道理,可是安马厮是关乎她被人坑害,差点一车三命的有力证人,如果找到慕府的那个马厮,说不定就能定楼氏那个贱人的罪,就算不能拿她如何,将她赶出慕府总是能的吧。
她急切道,“师父,我晓得不能打探病人隐私,可师父还记得才被接回城的东子吗?出事前,伯府的马就是一位姓安的马厮在照料,徒儿怀疑就是他帮人做了什么,才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
刘时广听后不淡定了,他的宝贝徒弟出事,原来是被那个姓安的坑害的,那还得了。
“走,师父现在就带你去问去。”
他抓着慕灵犀的手就要往外走,一下子被两只小手给按住。
慕灵犀道,“师父,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不急于这一时,饭菜可没仇,咱们吃了再说。”
拓跋颜也道,“如今天黑夜冷,神医和灵犀一老一幼走夜路可不安全,我让天窠跑一趟,你们二人安心吃饭。”
慕灵犀觉得此安排甚好,将师父按在凳上,“师父,这个烧鹅可是天下第一楼最有名的吃食,听说当年就是靠这烧鹅,生生将一家小酒楼做城商都第一酒楼。徒儿几次想研究是怎么烧成的,都没得心法,是那里大厨自家的不传之秘,只有咱们商都能食到,你快趁着这肉皮酥脆尝尝。”
拓跋颜听他介绍,也想尝尝,却碍于身份矜贵,看她上手去抓便没有动筷。
慕灵犀这个小人精,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技术练就的一流,刚刚借了人家侍卫的光,又怎么可能将拓跋颜给忘了。
她给师父卷了一个面卷后,又给拓跋颜卷了一个。
“我刚刚用香胰子净过手了,而且这面卷里的生葱有滋阴补阳的功效,冬日吃暖胃,你也尝尝。”
拓跋颜不习惯于这般粗鲁地用餐,本想拒绝,被慕灵犀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你要懂得享受当下,遇到美食就要大口享受,才不辜负来人间走一趟。”
拓跋颜被她的说辞逗笑了,“难不成灵犀最大的梦想是吃吗?”
“人为五斗米折腰,如果温饱都不能,再谈追求你不觉得虚伪吗?”
拓跋颜忽然朗声大笑,“现在我倒是知道了那句,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定不是灵犀写的。”
慕灵犀将面卷放到他面前,便给自己卷了一个,一桌子美食啊,前世她也没用过,今日可要大快朵颐的。
她将自己的小脸塞得鼓鼓的,含糊道,“肯定的啊,如果不是我的见解,节后怎么与你坐一室读书。”
她白了拓跋颜一眼,指着他面前的肉卷,“再不吃你可就错过商都城第一美食了,到时候别后悔。”
刘时广已经埋头吃得没了动静,拓跋颜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家人之乐,在这里他感受到真正的自在,竟也是难得的幸福。
一顿饭,风卷残云,拓跋颜从未感受到吃食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满足感与快乐。
他手轻轻放在腹部,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饱胀感,明明他是那般不注重口腹之欲,明明这些吃食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特别。
他现在才明白,不是自己对吃食没有兴趣,而是十几年来,是他缺失了陪同用餐的人,饶是家宴,也都是人人一副鬼胎,吃个饭也都揣着钩心斗角,难怪会食无下咽生出恶心之感。
“神医,颜,有个不情之请。”
刘时广此刻已经完全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肚子,一副余生没有追求的表情。
“你小子别让我现在为你看脉啊,老夫这会只想这样静静的摊着。这一餐吃得太美味了,都不想再当什么神医,今生只想找个酒楼,吃住在里面算了。”
拓跋颜窘迫,他确实想用问诊做借口,赖在神医家几日的,不然回到轻策山庄,依旧是冷冰冰的日子,一个人用餐,无趣得很。
“神医,在下只是想借住这里几日,我这身体……”
刘时广随意挥手,打着哈欠起身,“你随意,这里的房间你又不是没住过,老夫先去休息了,今日酒喝得有些多,明日盼丫头不用一早过来了,老夫要多睡一会。”
师父一走,慕灵犀脸上的笑便敛了下来,她默默地将桌子收拾了,拓跋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进进出出。
他起身,将人拉住,强行让她坐下。
“这些事自有人做,你要是困了我先送你回去。”
慕灵犀摇头,“先不急。”
只是坐下的身子,也会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她不明白,为何心中的不安这般地大。
“你在等天窠消息?”
慕灵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天窠此去并不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