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初是被胃里空虚的痉挛感叫醒的,迷迷糊糊之间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耳边忽得响起惊雷般的唢呐声,这声音直直冲目初的耳朵里,将半梦半醒的目初炸得瞬间耳目清明。
目初缓缓睁开双眼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还未看清究竟身处什么地方一团身影就冲到了眼前。
“李蛋,李蛋,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呢。”眼前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娃站在他床边抽抽噎噎的冲着目初吼到。
目初听到这小孩的称呼内心是无比波澜壮阔的,他就知道红鬼那个千年老妖不会有什么好心,这会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偷笑呢。
忽得尖锐的唢呐声又平地炸起。目初顾不得思索其他,赶紧坐起来打量眼前的场景。
入目的是一个简陋的小土坯房,他这会正躺在这土坯房占地三分之一的炕上。
炕上铺着一层不灰不黄的褥子,炕角堆着几件脏兮兮和褥子颜色一样的袍子,他这会身上正盖着一床有点漏棉絮的厚被子,因为坐起来了,所以全部堆在了身下。
目初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房间都是那种因为长时间不清洗而变得灰黄灰黄的颜色,还好大门敞开着,外面的光线直射进来,将整个灰暗的屋子照得比较明朗。
“李蛋,你终于活了,刘婆说申时你再不醒就能埋了”眼前这小丑娃说话全靠吼,虽然一直在抽噎,但是仍旧底气十足。目初觉得他有意识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鼓膜受到了多次摧残,再多来这么几次,他可以聋了,最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李蛋,这名字听起来多么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蛋之一字的含义也不便深究,不知道这身体父母是希望家里的老母鸡多下点蛋呢?还是生了个男娃赶紧取个应景的名儿来昭告一下天下。
“你能活也是全凭造化,今天我对你吹了六次招魂嗦才将你从黄泉上拽回来。唉,你当真是好命哟。”这声音十分苍老,嘶哑中带着几分得意。
目初向声音的来源瞅过去,一个十分富态且穿着紫红色袄子的老太婆手提唢呐站在趴在床上的小丑娃旁边。老太婆为了以表悲伤还掏出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眼泪。
“来让我好好看看”花老太说着就用手掰开了李蛋的眼睛,她微侧下身体让光尽量都照到李蛋的眼睛中,然后将脸伸过去仔细瞅。
目初被掰开的眼球映入了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脸,这脸上的肉多的将五官埋在了里面。
对于这些人类可怕的举动目初觉得还是默默选择接受为好,红鬼当初将他带去轮回之时便交代过他。这一世一定要遵照李蛋的轨迹活,纵使红鬼帮他保留了记忆,但是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没有抹去记忆的事情。
总的来说,目初这一世就只能是李蛋。
“恩,应该没事了,注意休息就好了。”胖老太咧嘴一笑直起身子对着旁边的小丑娃说:“李丫你看着点你哥,再犯病了就赶紧告诉我,这快申时了,你棒子哥也快下田回来了,我回去拾掇屋里了。”
小丑娃一直在旁边抽抽搭搭的,听了这话立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洪亮得吼道:“晓得了,谢谢李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用得着我们兄妹的,做牛做马一定偿还。”
目初听的得一身鸡皮疙瘩,这几岁的乡下小娃娃懂得还挺多,这话他似乎在凡人的话本里见过多次。
“丫子有出息,婆婆走了。”六婆说完便扭动着肥硕得身躯走了。
夜晚得青丘岭上格外安静,再配上这冬日得月亮就显得十分清冷。
青郁台危立在这一片沧月笼罩之下,台上一人一狐凭栏而立。此人身着雪色裘衣,挺身而立,白皙透亮的鹅蛋脸埋在一片雪白的裘毛领子里,红唇白齿,大眼明眸,亦是天人之姿。旁边火狐毛色如血,尾尖点白,月光下毛皮发亮,亦是一只罕有灵兽。
“听说公子初被罚下凡了?”白衣男子眨着一双漂亮得大眼睛看着一旁的红皮狐狸问道。
“可不是吗,好像是因为他把隐心上神圈养的菌人放了。”火狐有点不屑的回答:“目初上神平时吊儿郎当,从来不干正经事,一直干一些不入流的下作事,听说前些日子还将不周朱氏家的小女儿调戏了,这次贬黜整个不周山......”
“多嘴狐狸!”白衣男子眨巴着大眼睛轻轻呵斥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倚靠在栏杆上喃喃道:“初儿怎么会这么听话呢?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呐......”
目初来这个小村庄已经有好几天了,他目前已经完全适应了李蛋这个名字。要说这李蛋也是个命苦人,现年十四周岁,没爹没娘,全身家产也就是他爹娘死前留下的一个破旧土坯房。最可怕的是他一口都糊不住,这李蛋还有个妹妹。
李蛋妹妹名叫李丫,现年七周岁,是他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这小孩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嗓门贼大,说话基本靠吼。目初十分怀疑他是被李丫吼过来的。
现在正值冬季,干燥寒冷,最是难熬的日子。换了凡人的身子之后对这寒冷更为敏感,再加上死里逃生了一劫之后身子骨本就虚弱,一切都预示着他很快就能回不周山了。这样想想目初决定做点什么不让自己早早归西。
早晨天还蒙蒙亮,李蛋就醒了,他对这个身子的生物钟颇为恼怒,本想多多休息养养身体,但是再怎么辗转都睡不着了。
索性便起了身,李丫还在炕角酣睡,嘴唇微张,黝黑的脸蛋上有一块一块的冻疮,鼻子软趴趴的塌在脸上,一双眼睛倒还长得标志。不过,还是个丑小孩啊......目初心想,万一嫁不出去可咋整。目初不知不觉以及把自己代入了李蛋的角色开始操心起李丫的人生大事。
缓了有几日,李蛋的身体渐渐也有了点起色,这几天混吃混喝让一个小姑娘照顾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是时候好好收拾一下打起精神了。
“李丫,咱们平时靠什么营生”目初拍了拍还迷糊的李丫的脸蛋,寻思着得多动动干干活,怎么说他也是目前这个可怜的家庭的顶梁柱。
半梦半醒的李丫明显懒得搭理他,嗫嚅了一下嘴巴又翻身睡去。
目初看见这番情景居然来了劲,捏起李丫胖乎乎的脸蛋继续群追不舍。
“你个死王八羔子,天杀的短命鬼不能让人好好睡觉啊!”李丫骂起人来瞬间清醒,即刻坐了起来,伸出食指指着目初的鼻子破口大骂。
目初一愣,这姑娘果真不容小觑,骂人的话信口拈来,这嗓门也着实洪亮,没准放到戏楼将来可不准有大出息呢。
家里兄妹两人只有两件换洗的麻衣,李丫说这两件麻衣都挺厚的冬天不需要换洗穿两件就可以出门了。
“这几日你一直躺在床上,咱们的饭都是嫂子送的。”李丫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后有似想起什么的叹了口气说:“今年苍凉山的冬天特别冷,打猎的不敢进山,前几日东村两个老猎人进去都没出来”
目初虽说身体还有点虚但怎么说都是半大小伙子,三下五除二收拾规整看着小丫头梳辫子。“前几日听你说最近镇上怪事挺多?”
“唉,这可不止是镇上,村里也一样出了怪事。冬天能熬过去应该就能好了吧。”目初难得看道李丫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一改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样。
目初有点惊讶于这小孩语气的早熟,他活了几千年很少会去主动接触那些过于年幼的生物,他总觉得这种这种低龄幼儿的大脑和几十年前前他养过得朔龟的脑子是一样的,完全无法正常交流的那种。
但是李丫却除了凶悍一点,却懂事很多。
“好孩子,比乌龟聪明。”目初自认聪明得表扬了李丫大姐,并且摆出一张慈爱如父的脸。
谁料李丫完全不领他的情,回嘴道:“那你可是没王八聪明。”
目初也不恼继续问:“那怪事,是啥呢?”
“几天前,就是你生病的那些日子,刘婆带我去镇上的药房帮你抓药,一群人披麻戴孝堵在药房门口,要说是一家也就算了,但是却是四五家人同时跪堵在门前讨要个说法。刘婆上去问药方小二,小二告诉我们,这几日药房的接生婆去接生,那些个产妇都像撞了邪,一个个面色青白直挺挺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似气息不减,却完全不使力,最后一尸两命。这药房是镇上唯一的药房,这几日竟没有一个胎儿顺利产下。这事就怪在这里。”
李丫放下手中梳子,严肃得告诉目初这事必有蹊跷,绝对不是药房手脚,这药方在这镇上开了也有几十年了,一年接生的胎儿不在少数,药方里的接生婆各个都是自己生了好几个娃又接手过好几个娃的婆子,没有理由干那丧天害理之事,现在这镇上哪家要是生娃,已经没有哪个婆子敢去接手了。
这怪事近来村里也有了两例,这乡下村妇向来体格健硕,到了冬天粮食短缺,就是孕妇也是紧巴着过日子,要说这生产,一来吃的少孩子小好生,二来村妇体格健壮有力气。但是前几日这两个孕妇皆是面色青白,大睁着眼睛,却不用力。等着抱孙子的两家人,孙子还没抱上可却得准备棺材喽。实在可怜!
目初聚精会神得听了这事的前后,细细思索了起来。镇上到村里,相隔几十里路,本就毫无瓜葛,而且前后接生的婆子都是完全没有联系的。那么会不会是得病呢?
正在思索时忽然听到了一些隐隐约约嘈杂的声音,这声音慢慢由远及近。待那声音更近一点后便得愈加清晰,仿佛是唢呐声夹杂着一些哭号的叫声。
......这仿佛是丧乐,唢呐吹得十分凄凉,冬季本来就干燥空旷,这由远及近的丧乐在这样的环境中映衬得愈加高亢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