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逾明前脚刚出妙仙楼,却没照往常先将证物送回衙门,反而直奔天福镖局。二雷黑皮被齐总捕支使惯了,只得顶着杭州难得的烈日闷头跟在齐逾明身后。
齐逾明脚下速度丝毫未减,朝二人道:“安然今天不太对劲。”
二雷跟黑皮两人艰难的跟在齐逾明身后,偶尔还要小跑几步才勉强追上齐逾明的步伐,满头热汗,呼哧乱喘,听到齐逾明下断论一般的话,喉咙里勉强挤出两声,表示赞同。
齐逾明转过头看了二雷跟黑皮一眼,阴蛰冷硬的视线盯得二人头皮发麻,齐逾明满脸愠色,可谁惹得他那么大火?
齐逾明扭回头,再也没跟二雷黑皮说一句话。还没到码头,便撞上了派去天福镖局的另一队人马。
杭州府派去海蛟帮旗下天福镖局的人可比妙仙楼多了几倍,二十几人整齐列队,掀起一路庄严肃杀之气,朝齐逾明迎面而来。
齐逾明放慢脚步,另一队领头李尚朝齐逾明抱拳揖礼“总捕,你怎来了?”齐逾明远远听到天福镖局里哀哭阵阵,向李尚问道:“万铭死了?”“胳膊齐根没了,伤得太重,救不会来了。”李尚声音没有太大起伏,见惯了死人也不太当回事。
更何况死的还是个恶霸,若不是碍于海蛟帮在杭州势力,指不定多少人拍手叫好。齐逾明还是朝着天福镖局走去,紧随其后的二雷跟李尚交换了个眼神,二雷眼里轻蔑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李尚默声受了,带着他那队人径直回巡捕房。齐逾明站在天福镖局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面看了眼,女眷趴在白布包裹的尸身之上哭号不止,海蛟帮杭州总舵主,天福镖局总管万峰直挺挺地站在儿子尸首旁,脸色铁青,瞳孔猩红,既恨又怒。
齐逾明在门口看了一会转身就要往回走,黑皮急忙开口:“咱们不进去?”齐逾明摇摇头,看了一眼黑皮拎着的黑口袋,里面装着万副舵的断臂“不用了,你把东西给人送进去,好歹留个全尸。”
黑皮只得硬着头皮把断胳膊给人送去,二雷看着齐逾明浓眉紧锁,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之时,齐逾明倒先开口问道:“你觉得安然能做这种事么?”
“安公子定然不会做这种事。”二雷回应得理直气壮,袒护之意太过明显,换来齐逾明更为阴沉的脸色“别以为你跟黑皮偷偷拿了他的好处我不知道,手脚放干净点,别让我再发现你们私底下跟妙仙楼那帮人有交集。”
“恕属下多言,在这谈此事只怕不好。”安然瞥了一眼三步外背朝着二人酣睡的莫凌恒,四肢修长健美,肌肉线条清晰起伏极具爆发力,安然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但正事要紧,只得先把疑问压在心里。
“无碍,就在这谈。”东方陵将床帘子一放,把安然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安然脸色一变,只得继续道:“照您吩咐,杭州明面上的生意只剩妙仙楼一家。”
“暗中的呢?”东方陵说的平淡,脸色却阴沉下来。安然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手中还牢牢控制着福建,江西的丝竹盐商,可油水最多的杭州苏州几乎尽数掌握在海蛟帮手里,七个港口只有一个在我的名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明面上剩下这么一个妙仙楼,而是就剩这么一个妙仙楼?”虽然安然早已说过杭州局势混乱,但没想到损失竟然这么大。安然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东方陵看得出,安然忧心忡忡。
东方陵叹出一口气,示意安然不必因此自责,复又开口道:“损失了多少有统计过么?”安然看向承德,承德潮寒的手掌在衣襟上抹了两下,顿了一会方才抬起眼皮直视东方陵,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一百二十八万七千九百二十二两。”
东方陵的脸色非但没有因为这个数字更为阴沉,反而露出了笑容,饶有兴致地盯着承德,怀着真切而不加掩饰的赞赏“这位先生你是从哪挖来的?账目理得如此清晰严谨。”
安然身子站在那里立得笔直,声音轻飘飘的传到耳里“这是您十年前亲手送到我身边来的。”承德闻言身形巨震,僵如一尊泥塑,东方陵亦面露诧异,可片刻便恢复过来“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是您让我从戏班将公子带出来的?!”承德仍旧难以置信,可他记得当时明明是个面目狰狞的恶霸啊。安然似是听到了承德心中所想,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你所见那人是主子身边的护卫,主子在长安是有头有脸之人,明面上定不能与我这种人有所交集。”
“劳烦您老先出去,我有私事要与安公子谈。”东方陵语毕,承德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还细致周到地替二位带上门。
门一关,安然的脸色骤变“我有事瞒你。”东方陵压根没理安然那茬,自顾自道:“当时好心救你出来,没想到你这小白眼狼竟对恩人下手那么狠,承德知道你害他没了两腿,还能勤勤恳恳为你办事?”
安然闻言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承德这人还有用,况且你当初救我的动机有多龌龊,你自己心里清楚。”东方陵讪讪一笑“都十年了,还记仇?”
安然不再多言,学着东方陵,自顾自道:“要想夺回生意,我们必须联合名望高广的江湖门派两头打压,否则出现今天这种冲突,杭州府一旦抓到我的把柄,绝对不会让妙仙楼再多留一天,我们毫无回转余地。”
东方陵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乎没有听到安然方才所说之事“官府那边打点得怎样?我看你拿今天那个巡捕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安然脸色一沉“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唯独那个齐逾明……”安然面容扭曲狰狞,拳头捏的青白,嗓眼里挤出一句评价“不知好歹的东西!”
安然视线一转,落到床帐上“我们就真在这谈?”东方陵点点头“那个齐逾明,是谁的人?”安然摇头“不确定,但他那个顽固不化的性子,不像是会被旁人左右的人。”
东方陵看着安然一笑,其中阴险丝毫不予掩饰“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把他变成我们的人。至于海蛟帮,我有别的办法对付他们。”
安然眉头舒展,果然东方陵到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你有什么办法?”东方陵一指榻上酣睡那人“他。”
莫凌恒整整睡了五个时辰,迷迷糊糊地起身,触手便是细滑绸缎。莫凌恒翻身坐起,身上不知被谁换了身衣服,莫凌恒鼻子一闻就知道东方陵铁定没走远。莫凌恒晃晃悠悠地推开门,却没见到东方陵。
莫凌恒视线落在依栏而坐那人身上,眼睛都直了。
安然盯着泛出一圈圈涟漪的荷塘,脑子里满是齐逾明英武高大的身躯,眉骨挺直,剑眉浓黑入鬓,下巴坚挺轮廓分明,时常板着的严肃脸孔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禁欲气息,眼里射出鹰一般的两道锋利视线刮在皮肤甚至传来细碎的刺痛感。
安然正出神之时,水面又绽出一圈涟漪,一道碧影只朝面门而来。安然躲闪不及,眼皮下意识地合起,再睁开之时,对面竟坐了个人。
安然眯起眼,这人阳刚味十足的俊脸上缀了一双大而黑的瞳仁,浓密的上下睫毛分出中间最魅惑的一截,眼尾向上微微勾起,鼻梁挺直,薄唇棱角分明,唇角上翘。
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就像带了三分笑意,其中闪烁着盈盈波光,女人最灵俏的眸子生在这么个男人身上,不知他电眼一眨,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莫凌恒也在看安然,越看越不对劲,上扬的嘴角逐渐僵硬在那个位置,随后猛地拉下一张脸“我日,你个老爷们咋长成这么个熊样,老子还以为是个娘们呢,白高兴了。”
安然脸色霎时铁青,瞪着莫凌恒“你说谁呢?”\\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