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沈俊彦,历任户部要职,今户部尚书之位空缺,依其局位谋政,励精图治,勤勉为国。授正二品户部尚书一职,加封太子太傅。
钦此。
沈俊彦撩袍跪地接旨,“臣叩谢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曾侍奉先帝的大太监耷着眼皮抵去圣旨,朝身后招了招手。东方玄阔步而入,身后太监抬进几口朱红大箱,揭开之时,周丞相错开窗格,朝院内打量而去,倒吸一口凉气。
羊脂白玉如意,卧于锦盒正中。沈俊彦只扫了一眼,合上锦盒,命太监送至里院,向东方玄淡淡道:“谢陛下。”
沈俊彦上次见东方玄这人还是个总角孩童,坐在东方陵膝上识字,颇伶俐的孩子。一晃十余年,竟被北境严酷的风雪与战场磨砺为这般,冷酷漠然。
小二在莫明恒耳侧低语几句,莫明恒点点头,小二退下。莫明恒起身拉开窗格,三月春风吹入暖阁,陆离抬手叩了叩门。莫明恒仍望向窗外,漫不经心道:“进。”
陆离推门而入,“明哥,东方陵与八卦门的关系我们仅是推测,虽有七分的把握,教主不在,我们万不能冒险。”莫明恒道:“你可知那间上房住的夫人是谁?”陆离拧眉,莫明恒收回视线,看向陆离,“周韦彤,宰相之女,沈侍郎明媒正娶的妻子。”
陆离道:“她住得也太久了些……”莫明恒道:“那也只怪她投错了店,罗靳在这,不想让她走,她自然走不得。你当沈俊彦还留在长安为的是谁?”
陆离恍然想起罗靳前些日闻到那婢女熬煮汤药之时的无意之言,回道:“他妻子有孕在身,难怪他没逃。”莫明恒点点头,“我现在最怕的,是朝风阁。”
他们心里都清楚,新帝登基,此事已尘埃落定,再无回转余地。
朝风阁主,就坐在那龙椅之上,一手执掌江山,一手攥握武林。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那个位置,与江湖相隔太远,那个人,手掌翻覆间便能让这武林荡然无存。
真是令人头疼!
按罗靳所言,正是因莫凌恒的默许,才造成今日这等局面。
小二叩了叩门,莫明恒朝陆离道:“我还有事处理,你随意。”言毕抬脚出门,陆离目送莫明恒身形没在门后,缓缓走到窗边,顺着莫明恒方才的视线望去。门前,罗靳身子轻飘飘地左右躲闪,叶菁菁几招落空,张牙舞爪地追上去,活脱脱一副悍妇之姿,没半点儿女子的矜持。
陆离这些年都没想通,当初莫凌恒脑子里究竟哪根弦没搭好,看上这么个凶悍泼辣的小丫头。虽说莫凌恒也没管好自己的小兄弟,绝对算不上忠贞不渝。凭莫凌恒在江湖中的武功,身份,都绝非等闲之辈。
再看东方陵纵横官商两道,世家豪门的公子爷,这俩人,要不都是爷们儿,倒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了。
若说男人,年近而立,像东方陵这等深受礼教束缚,眼光挑剔至极的,床上都爬过几个俊美的公子哥儿,更别提莫凌恒这种道德底线泯灭,毫无节制的,相好十个手指数不过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心思也不是没起过。但这明媒正娶大房媳妇儿的那个位置,之前搁着的始终是叶菁菁,从来就没变过。
陆离自然不知道东方陵扒了衣服就是个衣冠禽兽,怎么龌龊怎么猥琐怎么来,直把脸皮厚如城墙的莫大教主都臊得没脸见人,却又舒坦得欲罢不能,前半辈子在女人肚皮上怎么爽的都忘个精光,什么浑的,带色的,一想起来脑子里全是东方陵。
东方陵把莫凌恒的心硬生生地豁开,在最脆弱柔软之处,拿刀刻上自己鲜血淋漓的印记,用痛苦让他牢牢记住——那是他欠他的,他就得这么还。莫凌恒必须是他的,从身到心,彻头彻尾。
罗靳抹了一把脑门渗出的细汗,“小姑奶奶,我算是服了你了。”叶菁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罗靳鼻子道:“你不是能跑么!你接着跑啊!”罗靳摆摆手,“爷不跟你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莫明恒推门而出,叶菁菁当即杏眼圆瞪,一时忘了说辞。莫明恒看了叶菁菁一眼,抬脚便走,叶菁菁脸色徒然一变,“你给我站住!”叶菁菁正要朝莫明恒靠近,被罗靳猛地扯住手腕,“诶,嘛呢?”
叶菁菁气急败坏地拧着手腕,“你松手!”莫明恒已大步走远了,叶菁菁瞧着莫明恒的背影逐渐缩小,喊道:“莫明恒!你凭什么什么都让着他!我不是你讨好他的工具!你、你混蛋……”
叶菁菁的声音越来越小,哇地一声哭出来,俏脸梨花带雨,嚎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罗靳被吓得手一哆嗦,拧着眉,冷着脸,收手挡在叶菁菁面前,“别哭了,成天这样,你有劲么?”
叶菁菁蹲在地上,脊背一抽一抽,哽着嗓子,“就知道说风凉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欺负人!”罗靳拇指搓着下巴,淡淡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菁菁哭了没一会儿,站起身,袖口胡乱抹了抹脸,一点儿后劲儿都没有,片刻便又来了精神,咬牙抱怨道:“都怪莫凌恒。”罗靳道:“你怪他有什么用?他可是明哥的亲弟弟,心头肉,他惯着弟弟有什么错?”
叶菁菁看了罗靳一眼,吸溜着鼻子回道:“我怎么觉得一提这事你就特高兴呢?”罗靳怎么不高兴,他等着看这一出好戏呢。就莫明恒对他弟那样,落到东方陵眼里,哪还有得好?
罗靳笑着拍了拍叶菁菁的小肩膀,“就说你是个丫头片子,你等教主回来,我保证明哥再也不想多管他弟的闲事了。”叶菁菁眼珠滴溜溜转了半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是说,东方陵能帮我?”
罗靳默认,叶菁菁忽然拽过罗靳的领口,把人拉低,小声道:“其实……东方陵跟我还有婚约。我送他个人情,再告诉他莫明恒的打算……不过,东方陵不像是会被人轻易煽动的主儿,这事儿有点悬。”
罗靳难以置信地盯了叶菁菁半晌,换来叶菁菁一个嫌恶的白眼,“看个屁,拢共六个窟窿眼,你还能看出花来啊。”罗靳突然咧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你放心,凡事只要扯上莫凌恒,东方陵向来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叶菁菁眉毛一挑,扯起一边嘴角,“没想到……东方陵还是个情种。我是真没想到,莫凌恒居然会看上个男人,东方陵那活我可是听说过的,人家可从来不在下,这一下来个这么猛的,他那没用过的地儿,能受得了么?”
罗靳脑子里霎时浮现出一段活色生香的画面,苦着脸答道:“那何止是受得了。”他们的莫大教主那副求摧残求蹂躏的变态心理都快写在脸上了。叶菁菁小嘴微张,瞧着罗靳那副惊吓过度的神情,视线下移到罗靳胯下,嘲道:“啧……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熊样,下边儿那二两肉照人缺斤少两了吧。”
罗靳虎躯一震,“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不知矜持!有你这样的么!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喊人了啊!”叶菁菁抱着手臂,鼻子一哼,“你喊啊!把我陆师兄喊出来,正好帮你治治隐疾。”
罗靳喉头一哽,被噎的内伤。叶菁菁朝二楼瞧了一眼,转回头,抠着小指甲,“甭搁那干瞪眼了,有什么用。这事儿算你一个,有什么损主意,赶紧说,这事儿要是成了,老娘保准让你攀上陆师兄的大腿。”
罗靳可算看明白了,莫凌恒怎么就瞧上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了。这哪是小丫头,这简直就是个小妖精,好好一个郡主,不老老实实当大小姐,非去浑天教学武功,武功没怎么学成,沾了一身匪气,一肚子坏水直晃悠,说话夹着荤腥儿,活脱脱一女流氓。
敢情莫凌恒就喜欢这一套彪悍的调调,摊上东方陵那不活该么!纯爷们儿的路子,哪有一个不强悍的,绝对够劲儿。再瞧床上那架势,绝对够粗鲁够狂野,莫凌恒这算是找了个‘虎妻’中的极品,莫凌恒那活没少弄伤女人,这算是碰上个更狠的,真他么为民除害了。
叶菁菁这还没修炼成东方陵那等绝世妖孽,可也够人消受了,罗靳无奈叹气,只得妥协。
陆离远远便看到这一高一矮俩人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个不停,不时发出几声及其淫荡的大笑。
檀木案面上放着一方锦盒,白玉如意光泽细腻如脂。周丞相冷冷地看着站在案前一言未发的沈俊彦,怒而拍案而起,“玉如意!你这面子可真够大的!韦彤现在下落不明,你竟然就敢攀上皇帝!”
皇帝赏赐臣子,从来就没听说过赏如意的。玉如意,从来就是独赏给皇后的信物,北堂煜此举分明是坐实了外界传言。沈俊彦心里清楚,现下如此被动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他除了忍,别无他法。
“啪!”一声脆响,沈俊彦脸颊偏了偏,印上鲜明的五指。“嘭”地一声,坚硬的指骨撞上颧骨,沈俊彦纹丝未动,直挺挺地挨着并不陌生的拳脚。
眼眶乌黑淤紫,漂亮的丹凤眼仅能张开一道缝隙,密集的撞击平息,沈俊彦的喑哑的声音撕裂沉寂,“韦彤不会有事,您可就不一定了。”门闩从正中被一道剑气劈开,东方玄不急不缓地推开门,身后两行巡城卫兵,清清楚楚地瞧见满脸伤淤,神态狼狈的沈俊彦两眼翻白,昏厥过去。\\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