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异样的声响混入庞杂的噪音当中,灵敏的听觉隔着几道墙壁仍能察觉出细微的动静,更别提罗靳在别院可没少听见这动静。罗靳仍是将信将疑地挪动脚步,轻手轻脚地寻着声响靠近。
罗靳刚把耳朵贴上墙壁,浓重错乱的喘息猛地迎来一阵短暂的停滞,继而爆发出一声虎吼,粗重的闷哼与逐渐平缓的呼吸中夹着慵懒喑哑的嗔骂,“宝贝儿……没货了,不玩了。”东方陵低缓温柔的声音传来,“前面没了,后面还有呢。”
莫凌恒有气无力地一巴掌拍在东方陵脸上,“去你大爷的。”东方陵修长的手指每一寸骨节都沾满了粘滑的液体,指尖搔拨着胸肌是挺立坚硬的深红,满脸天真费解道:“那儿淌出来的这是什么啊?”
莫凌恒眯着眼瞧了一眼东方陵,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墙壁,“罗靳,听够了么?”罗靳脸色青红交错,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两扇门被猛地推开,迅捷如电的身影踏过房檐,转眼便窜至罗靳眼前。罗靳眼前虚影一晃,半个身子已狠狠磕在地上,两臂被反拧在身后。莫凌恒一只手系紧腰带,一手钳着罗靳手腕,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罗靳脸色微变,随即堆着笑谄媚道:“教主,几日不见,您功力见长啊!”罗靳这话说得一点没错,这若换做往常,罗靳若想逃,莫凌恒也无可奈何。更何况还是这种情况,莫凌恒怎会如此龙精虎猛?
莫凌恒恶意地扯起嘴角,尽数承下罗靳的马屁,“本还要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也省得我亲自去收拾你。”罗靳心里纳闷,却已顾不得其他,莫凌恒已拖着他折回屋前。
东方陵慢条斯理地整好衣衫,莫凌恒将罗靳朝门里一扔,一脚踹上门,一前一后两道冷峻伟岸的身形,居高临下,遮天蔽日。
罗靳抬眼望见东方陵之时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尾扯出一抹妖异的红,身周弥散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眸中偶尔闪过的丝缕寒芒,凌厉如刃。
这还是东方陵么?他怎……变成这样了!
前有魑魅,后立魍魉,罗靳后心阵阵发凉,进退不得。莫凌恒靠在门口,缓缓道:“我让你带陆离回九黎,你来长安做什么?”罗靳眼珠偏到莫凌恒身上,“教主,这事我要单独与你说。”
“来长安查我的底细么?”东方陵嘴边溢出一丝笑,看向莫凌恒。莫凌恒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朝罗靳道:“你若是不说清楚,我有的是招儿制你。”哗啦一阵金属交嘭声响,东方陵袖口下拖出一条细铁索。
“这个怎么样?”东方陵扯起一边嘴角,眸中氤氲着隐晦的邪光。莫凌恒视线缓慢地在罗靳身上上下游移,缓缓道:“你别说,要是脱光了捆起来,还真挺衬他的。”罗靳身子一缩,“教主,您家这位可在这呢……”
东方陵淡淡道:“我也想看。”罗靳头皮发麻,莫凌恒已接过铁索持着一脸恶劣的笑意逐渐逼近,罗靳一咬牙,颇没骨气地全招了。
莫凌恒眉头深拧,罗靳身子缩在墙角,正不知如何脱身之时,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逐渐靠近,紧接着穿来一阵叩门声。
罗靳脸色微变,来人内功深厚,竟让他也摸不清深浅。莫凌恒同样察觉,对上东方陵的视线,心底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东方陵已令仆人切莫打扰,现在过来的还能是谁?
低缓沉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哥,是我。”莫凌恒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眼前一片茫白,手足无措的模样被东方陵看在眼里,伸手按在莫凌恒肩膀,回道:“进来罢。”
门被拉开,逆着暖黄光线,高大英武的身躯于门后显现,剑眉斜飞入鬓,面颊瘦削,隐隐看得出与东方陵又几分相似,却又英俊年轻了许多,少年老成,携裹着一身肃杀兵戎之气,色淡如桃瓣的薄唇微抿,愈显严肃坚毅。
若说东方陵是一壶陈年醇酒,饱经日月消磨,泛出蹉跎沉香。东方玄便是凌冽新酿,纤尘未染,纯粹清烈,余味回甘。
东方玄见屋里并非仅东方陵一人,并未进门,视线于缩在墙角的罗靳身上一掠而过,继而落到莫凌恒身上,悄然打量。莫凌恒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东方陵朝东方玄道:“可是陛下要我进宫?”东方玄点点头。东方陵又道:“走之前,不向你大嫂问个好?”东方玄脸上始终不见意外,嘴唇抖了抖,甩出的两个字却带着笑,“嫂子。”
莫凌恒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烧得脸上通红,斜睨着东方陵磨着后槽牙,眼神分明在说,算你狠!嘴上却回道:“往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甭跟咱客气,反倒是这称呼,你若乐意,叫我一声哥便是,嫂子什么的还是算了。”
东方玄点头道:“往后知道了,嫂子。”罗靳噗嗤一声漏了笑,忙转过身捂着嘴,弓着脊背笑得直抽。东方陵道:“我先跟四弟去一趟,我会吩咐下人伺候,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但我回来之前,你要在这等我。”
莫凌恒摆摆手,“行了,你可赶紧走罢,我保证你回来,这俩人一个都跑不了。”东方陵含笑点头,与东方玄前后离去。罗靳收了笑,转过身,“俩人?”莫凌恒环着手臂,“陆离做了那些错事,就算我娘有意护着他,他终究伤了我的人,你觉得我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么?”
罗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们要整陆离,抓我算什么事儿啊!”莫凌恒眸中流光乍泄,缓缓道:“谁说我要抓你,方才不让你跑了是因为这事我还需你帮忙,老子要抓的另一个……在宫里。”
孙亦敏赶到莫明恒之处,并未先与莫明恒说话,反而向陆离低声道:“凌恒一来,定不会轻易原谅你,你自个儿有个准备。”莫明恒瞧着孙亦敏看向他,脸上仍噙着温柔笑意,“这么久了,想娘了没?”
莫明恒自然承认,母子二人话罢家常,孙亦敏才提起正事,问道:“凌恒说你把姓沈那小子的妻子扣在手里了?听说那女子还有着身孕,可要小心照顾着。若是弄错了,我们也别落下罪过。”
莫明恒点头道:“凌恒此番来长安,也是为当年那事,他的一时手软恐怕真给我们留下的祸端。”孙亦敏道:“这事你爹做得本就不地道,半大个孩子,第一次便害了那些人的性命,他若不手软,我倒怕他以后会变成个冷血嗜杀的魔头。”
莫明恒道:“就算没磨灭那份良善,自那之后,凌恒的性子也变了许多,视人命为儿戏。他此番没对朝风阁出手,也全在我意料之外。诶,怎不见凌恒跟您一起过来?”孙亦敏闻言笑道:“还让他过来?娘这三个月没法摆脱这俩人,耳根可总算能清静清静了。”
莫明恒道:“他们俩的事?娘您既然知道了……就这么默许了?”孙亦敏摆摆手,“娘不愿意又能如何,这几个月东方陵那小子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倒还懂事孝顺,性子包容宽和,若不是个男人就好了。”
莫明恒垂眸沉思之时,孙亦敏又道:“总归比你们那个师妹好得多,瞧叶菁菁那个小丫头,哪有一点儿姑娘的样子。我之前还担心凌恒那混小子真把人给娶进门,以后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莫明恒指尖僵了僵,“娘,您觉得摸清了东方陵的底细,那东方陵去杭州是为逃过与师妹的婚约,您想必也该知道。”孙亦敏闻言掀案而起,“什么!”
东方陵对宫中格局显比东方玄更为熟识,二人一前一后,一路静默。东方玄幼时便被送去燕北军磨砺心性,东方陵又长他足足九岁,东方玄自小便黏二哥东方玥,对这个大哥大多是礼敬尊畏之心。
纵使一身武艺,东方玄也从未轻看过东方陵。正是因为血脉相连的情分,东方陵正同长兄如父,几个弟弟虽时被捉弄,手段可称恶劣,心底最信赖凭靠的却始终是这个大哥。东方陵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甚至比父亲还重上三分。
北堂煜听闻传报,由榻上起身,一身常服,睡得一副慵懒模样,卸去一身防备,瞧着走进门的东方陵,心神稍定,静静地看着熟识却又陌生的脸孔逐渐靠近,东方陵撩袍跪地,“草民叩见陛下。”
“朕还当你不会跪呢?”北堂煜起身,东方陵已顾自起身,无一丝谦卑之意,“陛下叫我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没有要紧事,想见你也不成?”北堂煜也不责怪,含笑反问道。
东方玄在一侧正要出门,被北堂煜唤住,东方陵看着北堂煜满布血丝疲乏的双眼,忽道:“我早该来了。”北堂煜脸上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心有牵挂之时,向来都是这副模样,朕早就习惯了。朕叫你来,是要兑现当初允下的诺言。”
“丞相之位,非你莫属。”北堂煜轻缓却坚定的语调,似是对东方陵的前路,判下死刑。东方玄脸色骤沉,正欲开口,被东方陵手掌按在胸口,一股强劲的力道硬是让东方玄胸口憋闷难耐,吐不出一个字来。\\u0000\\u0000\\u0000\\u0000